山河有些不可思议,玄宗门内掌握望气术这本事的人,本来就屈指可数,还被宵皇人占去了二十八名,此刻他真信了那不苟言笑的大祭师会对他们夸赞有加。
云窗雾阁内,听若悯陈述完城中发生的事情后,大祭师没有过多的情绪从眼底流露出,只是挺直的身板偏显严肃庄重。
从山河忽悠拾泽开始,他们之间的互动以及发生的种种,大祭师尽数皆知,只是下令除非危及性命,否则绝不让人干扰。
那人所做的事,在若悯眼中都是触及公子底线的,为何他此番竟是如此沉默,甚至还提早一步下令部署,似乎还有意暗中协助,这让她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以若悯的个性,公子不说,她也不会直问。
良久,大祭师转过身道:“滞留城中非我宵皇人数过半百,各有来头,你且寻一时机,引他出城,其余人交由巡司处理。”
若悯颔首作揖领命出门后,大祭师便下了楼。
长廊一排卧棂窗,在阳光照射中扫下一排排窗影,光透过窗在大祭师的长袍上推动着。
他快步穿过长廊,推门进入一个宽敞内室。
室内置放着几十个成人高的柜架子,架子上整齐堆放着古籍要案,或用雕漆木箱锁着,或紧密排列一起。
帛卷轴与竹木简分类排放,看得出有些年月,有的表面已有些泛黄,却未蒙尘。
大祭师从中取出一个木箱,走到案前端坐下来。
一如既往重事必躬亲,至少在整理古籍和查阅资料上面,他不会轻易交由他人去做。
木箱是用符印封锁,只见他掐指一按,符锁自动开启,里面是几册竹简,打开其中一册,看着上面凿刻的深细字,大祭师细细研读了下来,愈往后看,他便是愈觉不可置信。
思忖半晌,他起身来又往架上的帛寻去。
前人在记载时,为了不使献典籍落入他人之手,通常会用晦涩的字进行刻录,大祭师在做译录讲解时,也常参照注疏,而注与疏又是分开的,所以在查阅资料时,尤其费时费精力。
他也曾向长老们提起要重新归纳整理古籍一事,不过长老们一致认为此事涉及宵皇内部机要,只能通过大祭师一人带领二名胁从进行,可近来事务繁忙,尚无精力投入其中,只好暂时延后。
直到案上累了一堆堆的竹卷帛,室内也烛火翩翩时,他才逐一验证了夜明长老的话。
夜明长老是大祭师的腹心之臣,大祭师对其也常言听计行,但这次事关重大,担负全族性命的他有必要挑起大梁,思虑周详。
虽事去久远,经年累月的记忆也有些损耗,他必须要重新翻阅,才能追忆点滴。
明日亥时就要进行祭祀大典,此时他应督促行祭事宜的进展与筹备,而到明晨,他才正式进入清省禁足、安定心志的阶段,直到祭祀前,他都不许与任何人接洽,沐浴更衣后方能行祭祀仪式。
这会儿,理应有人前来提醒大祭师,而若悯也早已候在室外了。
“公子,请移步检查典仪器具和礼服。”
若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祭师停了停手中的动作,答应了一声,一丝不苟收拾好查阅的资料,将其归位。
整顿衣裳后开门,若悯垂首立在一旁,静候指示。
“他可出了城?”
没想到他开口询问却是这件事,若悯点了点头,回道:“是出了城,还带走了拾泽,另外……”
事实是,拾泽跟出了城,并非山河带走了拾泽。
大祭师倏地沉下了声:“说完。”
只要在宵皇境地,那便可以掌控,离了境地,人就不好寻了。
大祭师担心的是这个,若悯却以为是山河拐走拾泽一事,让他的语气都变了。
若悯如是禀告:“城中一半外敌也被带出了城,另一半则被巡司控制在城中。”
若不是面具遮挡,他那错愕的表情定也能惊住若悯。
此事若非亲眼所见,也会质疑,直至若悯参与了全程,才觉匪夷所思——
日间,若悯领命后前往了鹿无城,根据拾泽的气息,寻找到了他们二人。
巷口屋檐上攀着的扶桑花,虽艳丽似火,却无人顾及。
而山河与拾泽正在角落面摊前,大口呲溜地吃着面条。
“你的天哥哥可有带你玩过?”山河随口一问。
拾泽又摇了摇头。
山河舔了舔筷子,问道:“你追我跑,玩过吗?”
拾泽倏然亮了眸子,“追”与“跑”二字无疑成了他兴奋点。
一空碗撂下,搓了搓手,他突来的亢奋,道:“我准备好了,你跑吧!”
山河差点没被噎到,细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后,起身看了看天,道:“吃饱喝足,你想去何处,我带你转转。”
拾泽指了指上方,喜道:“屋顶!”
此话一出,趴在屋檐顶上的扶桑花倏地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