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的墓志埋于墓中,断不能给你,”朝天歌道,“何况,族谱与先人,乃是族内之事,不便与外人道之。”回这话时,他已自动忽略了山河的第一个问题和最后一个问题。
早料到朝天歌会这么回答,山河道:“其实,我也不太感兴趣你们先祖的事,只是不明白为何他总是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眼前,似乎认得我,因此,我也想请教大祭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朝天歌后背的拳由虚握渐渐变成实拳,良久,他淡淡回道:“你不必理会。”
“……”山河哑言,心想:我若是时不时出现在你面前,你能不理会?
“我倒是想啊。只是,如何能不理会?我要是天天在你眼前晃,看你吃饭,看你洗澡,看你睡觉,你也会受不了吧?”
山河越说越离谱,感受到他愈发不善的目光,他忙改口道:“你也会想赶我走,对吧?我倒是好说,可我如何赶得了他呢?一是不敬,二是无能。大祭师倒是教教我如何能在不赶他的情况下,对他之言行熟视无睹、不予理会?嗯?”
这一问,把朝天歌难住了,他从未想过会出现诸如此类的情况,思量片刻,他道:“离开此地,自然不会。”
“我又不是没离开过,可就算出了你们宵皇地界,他还是能找上我,否则我也不会再回来了。”山河努了努嘴,似乎颇感无奈。
“决然不会如此,”朝天歌笃定道,“你在说谎。”
山河矢口否认:“我没有。再说了,我骗你作甚?总不能拿先人来开玩笑吧。”
他说得一派正气凛然模样,可在朝天歌看来却颇有冠冕堂皇之嫌。
“我就不明白了,先人应是坦荡磊落,应予后人歌功颂德,遮遮掩掩焉能发扬光大?即便是人非完人,择取平生二三事亦能垂范百世,为何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族谱中确实只记载了朝然制鼓镇魂一事,若是应了这事,岂非又落入他的圈套中?朝天歌不想与他胡搅蛮缠,便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山河喜在心里,挠了挠眼角的红痣:“要不,你也坐下来?”说着,立马让出一个位置来,示意他过来坐下。
“不必。”他这声过于冷淡。
“不是,我这样与你说话,好累的。”山河仰着脖子,歪了歪脑袋。
“那是你的事。”
“你站着不累么?”
“这是我的事。”
“如此还能畅聊吗?”山河颇感无奈,这人还是那样不解风情。
“该说的也已经说了,请你马上离开。”朝天歌匆匆下逐客令了。
“啧,又来?这逐客令可不止五回了,该走时我一定不留,只是这话说到一半,疑惑尚未解开,你就赶我走,合适么?”
“话已至此,无须多言。”他催得更急了,气息有些不稳。
山河瞬时正容,立即起身欲上前。
“别过来!”朝天歌似乎紧绷着一根随时都有可能会断的弦,尽量与山河保持距离,但气息惙然,愈发难以控制。
山河心头一颤,紧紧盯着那张面具和那身血衣,内忧外患中的朝天歌,仅凭一己之力如何抵挡得住数以千计的邪祟凶物?更何况是在灵力受损的情况下,势必顾此失彼……
灯笼落地,灯花飞起,映出了地上一滩血,山河猛然奔过去,扶住了将倒的朝天歌。
他单膝撞地,双掌早已湿透,红得怵目惊心,山河神色惶然:“你伤得这么重,怎么还说没事?”
山河轻放他顺势靠在怀里,深深吸了口冷气,解下了他的面具,烛光中那张脸看不出气色,但嘴角的血迹干透了,想必是早已撑不住了,枉他适才还与他一顿瞎扯。
胸口的血干了,再望向那似乎伤得最重的手……
止血要紧!
山河皱紧眉头,小心翼翼端起他的手掌来,轻解开缠绕着手掌的湿淋淋的纱布,他似乎疼得睁不开眼来,却依旧没有吭出一声。
那数十道血口子好似绽放着妖艳的花,模糊了掌心的肉,散发着腥香,山河紧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心里一阵阵发怵。
掌心的鲜血还在翻涌,若不是烛火还带着些柔和的光,那伤口必然更加骇人,而这张脸也一定透着死样的白。
山河竭力压抑着内心的翻江倒海,急忙掐上一段止血咒,但其灵力不足以支撑他施咒,只好先封了朝天歌的血脉,再将自己柔软的里衣撕下几块,一块块吸着他手掌流出的血,温热在冰冷间流淌,他轻声微颤:“再坚持下,很快就好了……”
待手掌的血渍擦掉一些后,他才发现朝天歌的手掌心除了血口子,还有些黑色的纹路,看上去像个符印,但因受损,山河认不出到底是什么符印,便不再细想,又撕下两块布缠上了手掌。
处理完他的手掌,山河沉住了气,将朝天歌放平躺地上,接下来检查其余的伤,掀开那满是血渍的衣衫,里衣早被血粘在皮肤上。
他双眼漾起一层青光,是有清风拂过,泛起了涟漪,心间波澜再大点,眸中的水就溢出了。
得先润湿一下!
山河忙取出竹筒,颤巍巍地一点点倒水,待水浸润了衣衫,他再慢慢地拨开,将里衣与伤口一寸寸分开。
胸膛处是狰狞的刀伤,看伤口应是被三寸刀所刺,镶嵌在靠心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