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事万万不妥。”四月底五月初,在拖了一个月之后,小朝廷才从思明府动身前往南宁府,当然,在此之前,瞿式耜留下防卫南宁,何腾蛟带着南宁的一众军将前去思明府迎圣上回朝。
虽然两人对于小朝廷也是一肚子的火,但这火最多也只能朝着丁魁楚和王坤等人的头上发,纵使心里有数,他们也不敢把矛头对准永历皇帝。毕竟,现在永历皇帝是大明正统。而且昆仑关大捷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一定会重新鼓舞各地反清势力。让他们有动力跟清军继续作战,至少昆仑关战役的胜利证明了清兵并不是无法战胜的。
而这个领军者的名头,只能给永历皇帝,毕竟兴华军在内地名声不显,你就是说了兴华军也不一定有多少人认识。况且此战确实是打着永历朝廷的旗号跟清军对战的,所以永历的威望正在持续增加,对于不了解情况的人来说,大明总算出了个有种的皇帝。但对于瞿式耜等了解内情的人来说,现在的小朝廷前所未有的虚弱。
仅有的能打的精兵强将在南宁跟拜音图拼了个两败俱伤,去思明府的人马当中,除了焦琏的人有些战斗力以外,其他都是凑数的,一个朝廷能存在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自己的军队,如果连军队都没有,这个朝廷的命令又能有谁听呢?
可是,小朝廷一回到南宁,朝会上传来的消息就差点将何腾蛟和瞿式耜气晕过去,原来,朝廷竟然趁着他们两人在南宁府的时候,做出决定,封孙可望和李定国为亲王。
这跟何腾蛟和瞿式耜的观点完全相反。当初,何腾蛟迫害堵胤锡,正是因为堵胤锡要联络大顺军余部,何腾蛟激烈反对,才有了后面的事情。可朝廷竟然绕过他们,直接走出了这一步,这让二人如何能接受?
更让人无语的是,封王这东西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般,一旦打开,根本就收不住。按照永历和丁魁楚等人的想法,既然已经封了孙可望和李定国,干脆多封一点算了。把愿意效忠明廷的势力一股脑全部封王,让他们打着朝廷的旗号跟建虏拼命去。
朝廷打算封湖广的大顺军残部首领,也就是所谓忠贞营的李过,将其封为忠王。还听说台岛的郑成功于福建沿海跟清军血战多次,永历封他为延平郡王。还准备给秦良玉也封个王算了,但是考虑到秦良玉毕竟是女人,想想还是算了,这有些太匪夷所思了,哪有给女人封王的,不过不封王,也给个称号算了,本来隆武帝曾经册封她为忠贞侯,既然隆武帝能封侯,永历一想,干脆自己给个国公吧,直接封她为蜀国公。
一番大肆封赏,自然引起了何腾蛟和瞿式耜的强烈反弹,他二人在朝会上立刻出言阻止。
“你们二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朝廷做什么决定还要先通知你们不成?这朝廷是陛下的朝廷,还是你瞿式耜和何腾蛟的朝廷?”丁魁楚立刻站出来指责二人道。
何腾蛟大怒:“丁魁楚!朝堂之上,如何容你放肆,你堂堂首辅,清兵犯境,你不思报国,竟然去思明府躲着,你有何颜面在此多嘴!”
眼见自己的政治方针被搞成这样,这不就是把自己按在地上疯狂摩擦吗,这不就证明堵胤锡是对的,自己是跟朝廷对着干吗?何腾蛟再也忍不住了,他早就看丁魁楚不顺眼了,如今,自己刚刚打完南宁之战,他就跑来颐指气使,是可忍孰不可忍。
“反了!反了!”丁魁楚气得直哆嗦。
两人正在争吵,焦琏站出来道:“陛下,末将有话要说。”在思明府,他被压制得不成样子,回到南宁,总算是有人敢跟丁魁楚一帮人叫板了,焦琏干脆不忍了,直接站出来硬刚。也不等永历回话,焦琏直接道:“孙可望、李定国之流都封王了,请问兴华军的高衡怎么办?在思明府的时候,朝廷说什么官职都不给,现在怎么办?高衡若是知道朝廷如此大肆封王,会善罢甘休吗?”
陈邦傅插言道:“封不封官乃是朝廷的事情,他一个安南土司,有什么资格多嘴?”
焦琏怒道:“那你可敢带人去昆仑关血战建虏?”
一句话,差点把陈邦傅噎死,陈邦傅咬咬牙退到一边不说话了。瞿式耜一直站在一边不说话,此刻,他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朝廷的每一个决定在他看来简直如同儿戏一般,兴华军就在眼前,既然人家来了,难道不是应该先把兴华军的问题给解决了吗?毕竟人家实实在在打了一仗,广西的百姓和朝廷的官员已经士兵都看见了,如果不封赏,肯定人心浮动。哪有先封赏什么大西军和大顺军的道理。
瞿式耜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以为,对于兴华军。”
瞿式耜话还没说完,忽然,有小黄门进来禀报,“报!陛下,陛下,昆仑关,昆仑关那边。”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小黄门所吸引,昆仑关,现在这个词太敏感了。永历连忙问道:“昆仑关怎么了?”
小黄门换了一口气,这才道:“方才城门守将报讯,昆仑关方向,兴华军大股人马正朝南宁前来。”
“什么?”众人一惊,就连瞿式耜的眼睛也瞪大了。永历咽了咽口水,他好像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兴华军战斗力如此强大,而且就在朝廷的边上,高衡既然能帮助明廷打败清军,以他们的能力,要想对明廷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不也是易如反掌吗?
丁魁楚和王坤对视一眼,也是额头见汗。这该死的安南军阀,竟然私自调动军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大明的领土是什么了?
何腾蛟看了看瞿式耜,两人脸上也有紧张的表情,兴华军擅自撤防,往南宁方向过来。莫不是高衡已经听说了朝廷的奇葩操作,来兴师问罪了。真要是发生冲突,何腾蛟跟瞿式耜自认麾下的人马根本不可能是兴华军的对手。何腾蛟道:“既然来了,不如去请高衡来朝堂之上,朝廷多少对兴华军要有个交代。”
正如瞿式耜想的那样,高衡确实是撤防了,只不过擅自这个词用的不妥,高衡本来就不属于明军序列,哪里要听朝廷的命令。事实是,高衡经过葛蕊芳一个月的精心照料,虽然伤还没好利索,但是行走骑马已经可以了,这就具备了撤兵的条件,大军不能总在这里等着。
不仅仅是昆仑关关城撤防,在云梯山和龙王庙的兴华军,以及陆涛的金城寨也全部撤防。接到成子龙的信件之后,高衡明白,统帅部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确实,按照成子龙三步走的计划,对他们确实是利益最大化。兴华军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没时间跟明廷在这里耗。所以高衡果断下令,全军撤防,退向安南。
其实对于这个命令,有将领表示不明白,比如阿木和孟雄,他们是彝人,思维比较直白,既然兴华军要建立缓冲区,为什么非要来南宁打一仗,不打不也行吗?直接从明廷手里夺取几个城市就是。
这就是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战后建立缓冲区跟战前建立缓冲区,性质完全不一样。不跟建虏打,直接攻击明廷,从道义上就落了下风,自己本来就是境外之兵,一旦开战,性质就变得跟建虏一样了。但战后建立缓冲区则不然,明廷如此做派,传出去,也是明廷的问题,高衡不要封赏,只要缓冲区,从道义上就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毕竟人家帮你打了个大胜仗,你给人家点回报也是应该的,哪怕明廷不给,兴华军自己拿,反对声音也会小很多。
这就是阿木和孟雄想不到的地方,无论如何,在华夏明的圈子里,讲究的就四个字,师出有名。别说是华夏圈子,就说后世,大漂亮打人家,还知道搞个洗衣粉冒充生化武器呢。这有洗衣粉开打和没有洗衣粉开打,完全不一样。没有,那就是侵略,有,那就是天降正义。即便人家知道你实际上就是侵略,也只能捏着鼻子不说话。
高衡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早就算准了,以兴华军的功劳,明廷根本无法做出赏赐,既然明廷无法赏赐,高衡就来帮永历做个决定。
“高大帅,陛下有口谕,请高大帅入城觐见。”城外兴华军大阵,军队是处于移动状态,高衡压根就没扎营,永历派出的太监硬着头皮来到城外,见到骑在黑雄马上的高衡,开口来了这么一句。
高衡和一群将领盯着他看了半天,把那太监看得浑身发毛,这才开口道:“叫本帅入城觐见?我来问你,我听闻什么大西军、大顺军等等很多没参加昆仑关战役的军队都有封赏,兴华军目前却未接到任何通知,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太监结巴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猛然,他看见了队伍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不是张同敞还能是谁。
原来,当日张同敞被姜茂才等人从前线救回来之后,就一直安顿在兴华军军营之中。因为后路被拜音图封锁,贸然将其送去南宁,路途上不安全,干脆还是跟兴华军待在一起比较好。趁此机会,张同敞也对这支军队有了更深的了解,并且他也全程观摩了兴华军跟清军的决战,高衡受伤之后,张同敞也是心急如焚,好在兴华军医护兵手段高明,将高衡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针对这次的事情,以张同敞的性格,早就想快马加鞭,进南宁府问个明白了,但高衡摁住了他,邀请他看一场好戏。如今太监看见张同敞,便指望他能说两句。“张大人,这。”太监道。
“哼,朝廷奸佞横行,瞧瞧你们做的好事。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以本官之见,丁魁楚之流应自裁以谢天下。我看,陛下恐怕也要下罪己诏。”张同敞捋须道。
太监哑口无言,没想到张同敞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张同敞对丁魁楚等人的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随时可能爆发,他更加知道,如果不是永历软弱无能,怎么会被丁魁楚、王坤这样的小人蛊惑。他这么说已经是非常克制了。
“陛下,高衡,高衡说。”太监回来复命,永历见高衡竟然没跟着来,大失所望。众人见太监支支吾吾,何腾蛟怒道:“他说了什么?”
“高衡说他就不进来了,如果有诚意,就派人出去谈,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永历问道。
“否则下面数万将士闹起来,他压不住。”太监跪地道。
“这。”永历一下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椅子上。
“我去吧。”瞿式耜道。“我也去。”何腾蛟也站了出来。随即,好几名官员都站了出来,愿意出去跟高衡谈。
丁魁楚自然是不敢去的,他这么坑兴华军,万一要是高衡知道了,非要把他活剥了不可。既然瞿式耜他们愿意去,就让他们去触这个霉头好了。永历道:“众位爱卿,只要不过分的要求,都能答应。朝廷就剩这么多金银了,他要是要,就都给他吧。”
瞿式耜苦笑了一下,人家还能看得上你这点银子吗?朝廷这次不放血,肯定是过不了这关了。
“大帅,请说说你的条件吧。金银、官职、王位?我们都能商量。”一个时辰后,城外空地,高衡特地搬来桌椅板凳,搞了一个明代版本的围炉煮茶。瞿式耜和何腾蛟做代表,跟高衡面对面。他们赫然发现,张同敞竟然坐在了高衡身后的兴华军将官队伍之中。但瞿式耜并没有针对这个问题说什么,只是开门见山对高衡道。
“请二位用茶。”高衡将茶杯递给二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