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缠上的第三十四天】 赵乐俪温然地应下了一声,这时候,谢圭璋亦是濯身好了。 伴随一阵窸窣的水花声响,他款款起了身,隔着一重朦朦胧胧的蒸腾水雾,男子修长劲韧的肌理轮廓,影影绰绰,若隐若现,此情此景,一径地入了观者的眼帘。 赵乐俪克制住心中隐微的悸动,适时将悬放在壁沿处的玄色劲装,递呈予他。这是他所穿过的衣物,布料之间裹藏着他的玉檀香,以及温热的体温。 谢圭璋眼尾蘸染了一丝胭脂的薄红,不知是不是被蒸雾熏染所致,眸尾红若稠血,庶几能够掐出水来,鸦黑的睫羽低低垂下,眼褶处敛落了一丝浅浅的阴影,卧蚕轮廓渐然加深,眸底聚拢出了一丝笑。 他没接过赵乐俪递呈而来的衣物,只道:“阿俪要侍候我穿衣?” 「嘀嗒」一声,凝结于空气之中的山泉水雾,化作成串稠湿濡黏的水珠,从低空之中,幽幽砸落,旋即坠入赵乐俪的后颈肌肤之上,水珠很凉,却在她身上掀起一阵温热的悸颤。 一抹滚烈的烫意,从赵乐俪的腮颊,一路蔓延至了她的耳廓,再蔓延至后颈。 不消多时,空气漫山遍野般的溽热起来。 谢圭璋垂着邃眸,将女郎拘束憨然的面容,纳入眸底,唇畔的笑弧愈深,问道:“是这样吗?” 他问的是,她是否要为他侍衣。 方才,她拿胰子为他揉搓背脊,是在遵承她的承诺。 若是要为他侍衣,也就意味着要绕至他近前的位置…… 赵乐俪回过了神,不假思索地摇了摇首,速度堪比纺车之上的飞梭。 谢圭璋扬起手臂,将女郎玉容上被水雾蘸湿的一绺发丝,温柔地挽至她的耳根后,嗓音如磨砂一般,徐缓地碾磨于她的耳屏处,喑哑道:“那还不走?” 饶是赵乐俪再滞钝,此一刻,亦是听出话外之音,掌心之上的衣物,一时之间,俨若炙手的山芋。 她掩藏于袖裾之下的手,紧了一紧,面色有些不大自然,耳根处,红得庶几能够滴出血来。 赵乐俪匆促地将衣物塞还给谢圭璋,用轻若柳絮的嗓音道:“我走了。” 谢圭璋看着少女赧然楚楚的面容,忽然很想去揉揉她的脑袋,眼看要触碰到她发梢儿的时候,偏巧,赵乐俪转身离去。 女郎柔顺的发丝,犹若流淌着的一匹雪缎,在他的掌心之间,一触即离,消逝而去。 比及赵乐俪的身影消散于夜色尽头,谢圭璋仍旧维持着掬发的姿势,然后,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她的胆子,有时候真的很大。 - 翌日,未至辰时的光景,磨镜带着赵乐俪下山。 离开以前,他到底还是为邱振棠诊了一翻身上的病况。 邱振棠服用过了两煎汤药,历经一整夜的煎熬,身上的疽疮消减了不少,磨镜告诉他,三日后,他会复诊一回,若是病况疗愈得快些,就不必再另开新的诊方,沿用原来的方子,再持续服上三日就好。 邱振棠感激涕零,且为昨夜虞樊唐突了黎昭的事,言歉。 为了聊表歉意,邱振棠笑道:“待我病况稍愈,后日便在听雨庄之中设下宴席,尽一己地主之谊。” 赵乐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二人对话,很快觉察出了一丝端倪。 邱振棠邀请磨镜去听雨庄,她隐隐约约能够猜到,这一桩庄园,应当是他的私人庄园。不过,纵然邱振棠身为东道主,历经昨夜接二连三的变故,他还心情设宴铺席么? 邱振棠是打算磨镜视作为自己人,还是说,这又是一个幌子,一个包藏祸心的试探? 赵乐俪用余光,朝虞樊撇淡淡扫去一眼,这位秉笔记,似乎觉察到她在观察,遂是投以一抹和煦温恭的笑意,笑意之中,全然没了昨夜的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仿佛昨夜所发生的种种,不曾真正存在过。 赵乐俪不由佩服此人城府之深沉。 宗济法师失踪,潜入佛塔的人发现洗钱窝点之后,行踪下落不明,寻常人遭到这般多的变故,早已沉不住气——但赵乐俪在虞樊的面容之上,发现不出一丝一毫的浮躁。 她不知晓,历经昨夜那一出变故,他是否还有在怀疑她。 那五千两纹银,也不知是不是全部洗掉,抑或着被运送出白露寺,暗渡至其他地方了。 直觉告诉赵乐俪,有必要再夜探一回佛塔,邱振棠延请磨镜去听雨庄,就是合适的时机。 磨镜倒没有即刻答应邱振棠的延请,淡声回禀道:“足感县爷盛情,我会考虑一二。”
邱振棠碰了冷钉子,倒是不以为意,朗声笑道:“万望先生给我赏脸。” 如此虚与委蛇地寒暄一番,两人姗姗下了山去,夜雨初歇,空气之中,弥散着一片淋漓的水汽,此间杂糅着松子的清香与草木的清氛,从清华镇离开之时,赵乐俪有特别留意到,昨夜蛰藏的守兵与衙役,悉数杳然无踪,目之所及之处,只有寻常的黔首镇民与贩夫走卒。 邱振棠在一夜之间,将全镇的守兵,悉数撤掉了。 是觉得捉不到人,就不想再折损兵力了么? 如此,延请磨镜去听雨庄,到底是剀切之举,还是另外一场局? 赵乐俪心腔之中的思绪,滋生了一些枝蔓,剪不断、理还乱,一时半会儿,亦是揣测不出官府的用意,只好先将心思放诸当下。 磨镜道:“他人何在?” 不用指名道姓,赵乐俪亦是知晓这个「他」是谁,遂是道:“他今日未至卯时,便回茂德客栈去了。” 在此之前,赵乐俪已然同磨镜言简意赅地,提过谢圭璋从紫姑车觅寻到一个身份未明的人的事。 磨镜道:“真是稀事一桩。” 赵乐俪没听明白,下意识问道:“什么?” 磨镜道:“从临安来郴州的这一段路上,他一直都跟随你左右,今朝竟是先行而走,倒是罕见的了。” 赵乐俪薄唇轻抿成了一条细线,没有主动回应。 昨夜温泉池壁所生发的种种,历历浮现在了眼前。 其实早在今日,她刚醒,就看到了驻守在外间的人影,今日没有落雨,反倒又飘起了绵密如丝的雪,男子仍旧一身玄色劲装,连绵不辍的雪霰,犹若一枝细腻的工笔,将他精致出尘的轮廓,描摹于绛蓝色的天幕之下。 谢圭璋原本是要陪护她一路回去,但她临时寻出一个借口,说让他先回茂德客栈,看看那个人的情状如何,盛伯一个人可能守不过来,有他在的话,也好有个照应。 当时,谢圭璋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问,许是觉得危厄刚刚得到解决,一时半会儿,她也不太可能会遭遇到新的危险,因于此,就同意了。 赵乐俪心里也说不出清楚,自己为何会这样。 循理而言,她不应当回避谢圭璋的,毕竟她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但是,一想到昨晚的种种,她对谢圭璋就心生了畏葸之意,她不应当离他这般近的,总感觉离得近了,就逾越了安全区域。安全区域以外的地方,在她而言,都是一片未知。 她俨若一位浅水滩的游鱼,有朝一日潜入了一片深水海域,面对苍茫的未知,面对她并不曾真正经历的事,赵乐俪深深感觉,自己目前也没有这般强大的能量,去迎接它。 ——所以,她还是选择后退一步,缩回去。 就当做,昨夜一切无事发生。 赵乐俪的思绪逐渐归拢,在一炷香的光景以后,马车踩着一片辚辚的车轱辘声,回至临武县县城,马车回至茂德客栈。 甫一入内屋,很意外地,赵乐俪嗅到了一阵甜淡的酒香,循香望去,只见一位老者,近古稀之年,首戴一顶青蓝济公帽,帽檐之下披头散发,身着一席褴褛陈旧的衲衣,衲衣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补丁,脚上着一双荩草所编织的草鞋,鞋头破了一个洞,露出三两趾头。 老者正怀揣着一个葫芦状的酒瓢,咚咚咚地痛快仰首饮酒,布满褶皱的面容上,雪白的厖眉,正在揄扬地跳动着。 饮啜毕,递呈给静侍一旁的盛伯,盛伯为难道:“法师,这已然是第七壶烧刀子了,咱们就别喝了罢……” 老者剔了剔牙:“不成,都不够贫僧塞牙缝,喝过这么多酒家酿制的烧刀子,还是此处的最为正宗。” 磨镜眉心一凝,道:“这是怎么回事?” 盛伯道:“磨大人容禀,宗济法师在两个时辰前就醒了,身心了悟恙碍。老奴本想为他备上粗茶淡饭,好生补给一番,但法师吩咐老奴为他打了一葫芦烧刀子,老奴劝过好几回,但法师说,若有一日不吃酒,他便不活了……多番权衡之下,老奴只能为其跑了几趟……” 赵乐俪注视着老者,心底憾然,在佛寺潜心修习的师傅,应当戒酒才是,可眼前这位师傅,委实有一些出乎她的意料。 细望之下,这位老者养着一只宽大的酒糟鼻,神情散淡慵然,看上去就像是个老酒缸,与传闻之中圣僧那光明圣洁的形象,大相径庭。 赵乐俪心中开始有些不那么确定了,目光忍不住投向谢圭璋,眸露一丝惑色。 谢圭璋剪着胳膊,静立于半明半黯的光影交界之处,对她道:“宗济法师,原来的名号曰为「无寐
」,我遣人调查无寐法师在寒山寺清修的生平事迹,以及一些稗官野史,问了此人,此人对答如流,并未有一分谵妄,甚至能给我所搜集到的野史,裨补缺漏,加之年岁相当,看来是本人没错。” 顿了一顿,谢圭璋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补了一句道:“他似乎已经知道我们会来寻他。” 他这句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赵乐俪回眸望去,看着老者那一副醺醉之态,到底是有些不信,轻声问道:“他是如何知晓我们会来?” 她原先是太子妃,但已经被太子宋谟,用少詹士杨隐的尸首替死了,不论是在朝庙之上,还是在江野之中,她已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死人」。 她还活着的内情,知者寥寥无几,除了谢圭璋、磨镜、盛伯、百鬼阁阁主麓娘,还有姑苏城的姨母,就根本没有外人知晓。 疑惑的罅隙间,宗济法师朝着她望了过来,扬起了一侧的厖眉,笑道:“娘娘——” 刚要说,一抹凉冽的眼神,隔着一片稀薄的空气,俨如悍刀,疾劈而至。 是谢圭璋,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宗济适时改口道:“赵姑娘。” 谢圭璋闻罢,眉庭之间的一抹郁色稍霁。 宗济从这堪比泰坦将崩的压迫感挣脱出来,舒下一口气,对赵乐俪道:“姑娘的眉庭之间,心疑绪甚重,不若让贫僧猜猜。” 他掐指一算,笑道:“赵姑娘先逃离东宫,后抵达郴州,历经颇多磨难,找着了贫僧,就是为了调查你母亲慈氏的下落,是也不是?”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赵乐俪来此地的来龙去脉,道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赵乐俪的眸心一动,道:“您如何知晓我会来?” 宗济掐了掐手指,道:“人间万事,无一不可丈算,更何况,赵姑娘心事皆是写在了面容之上,贫僧甚至不必细算,察言观色便知。” 他浅浅笑着,用目光遛向室内的每一个人,道:“你们每个人,各自怀着目的,才相聚于此,不是吗?” 空气掠过一阵默契的凝滞,众人容色各异。 这下子,赵乐俪算是真正明晓了,为何慕名前来拜谒宗济法师的人,会如此之多。 在目下的光景之中,她不需要再试探了,在问起正事以前,心中还有一惑未解,遂问:“我听监事住持说,法师您最近在佛塔之中潜心著述立说,但我们两番探察佛塔,发现您并不在佛塔之内,昨晌,您又出现在紫姑车上,这其中,可有什么内情?” 本以为,宗济法师会细细解释一番,殊不知,他随手搁放下葫芦酒瓢,摸出插放在腰际处一只开岔的蒲葵扇,漫不经心地扇了一扇,道:“其实赵姑娘早知内情,又何必明知故问?” 赵乐俪眸睫颤了一颤,她的一些小心思,在宗济法师面前,真真无处遁形。 所谓的内情,其实是赵乐俪通过诸多蛛丝马迹拼接起来的,她觉得,宗济法师之所以会失踪,是因为他被监事住持关押在佛塔底下的炉室之中。 至于为何会被关押在炉室里,那很可能与这一桩一万银两洗钱案有关,可能是宗济法师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于是,监事住持就将他关在炉室之中。 宗济法师想尽各种办法逃出来,许是为了不引人瞩目,他藏在了紫姑车当中,这一辆紫姑车,赶巧,乃是虞樊实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策的一枚棋子。 捋清楚这些事,赵乐俪决意不再试探,从袖裾之中,摸出一枚玉璜,递呈予他,正色道:“这是我姨母递呈给我的信物,让我拿此物,上京寻找母亲的下落,后来,百鬼阁的麓娘告诉我说,此物是先帝出征时送给端王的信物,易言之,乃是太子信宝。” “七年前寒山寺一场夜火,您是寺内唯一存活下来的人,也知晓颇多的内情,我想知道这一枚玉璜与我的母亲有什么纠葛,她为何会下落不明,若是还活着,人又在何处?” 宗济法师接过了这一枚玉璜,信手把玩一番,掐指一算,少顷,他的面容之上,变得微妙起来。 赵乐俪心生忐忑,静谧地等着他的回禀,宗济法师却道:“这些事,我只能话与赵姑娘一人知,天机不能为旁人道也。” 宗济显然是要与赵乐俪单独叙话。 磨镜了然,看了盛伯一眼,两人识趣地离去。 赵乐俪道:“法师,您可以逐一道来吗?” 宗济执起酒葫芦,浅啜了一口酒,摇了摇首,蒲扇开岔的一个竹柄,遥遥指了指某个方向,拖腔带调地道:“还有一个人呢。” 赵乐俪意识到谢圭璋还在,可是,在她眼中,他并不是外人。 谢圭璋看出了赵
乐俪的为难,眼尾微不可察地敛了一敛,说道:“我出去一会儿。” 偌大的外间之中,陡地变得针落可闻,人籁阒寂。 没待赵乐俪开口说话,宗济法师将酒葫芦搁放在了案几之上,道:“赵姑娘,你的问题太多,贫僧至多只能答你三问。” 宗济法师道:“务必斟酌了一番你的问题。” ——仔细想一想,真正困扰在你心上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赵乐俪心中疑绪颇多,恨不得一次性问个明白,但圣僧只给她三次问问题的机会。 她百思不得其解,道:“您掐指一算,已然知晓天下事,为何不毫无保留话与我知,偏偏只设下三问?” 宗济道:“天行有常,万物自有运行的法则与秩序,天机若是提前泄露,将不利于天地的正常流转。贫僧只能在不影响天地正常运转的情况下,泄露一小部分,仅此而已。” 赵乐俪了悟,深深忖量了一番,迩后,郑重其事地问道:“我的母亲与玉璜,究竟有什么纠葛?” 宗济法师道:“赵姑娘应当换个问法,即,你与这一枚玉璜,究竟有什么纠葛,毕竟,端王的贴身信物,历经多人之手,最终流落入你手,如此缘分,世间罕见,不是吗?” 赵乐俪蓦然一怔,她与玉璜的纠葛? 此则何意? 为何,她竟是越听越糊涂了呢? 只听宗济法师继续道:“这多么年以来,你是不是经常做过一个梦,梦回寒山寺的夜火,无数宫人从你身边逃窜,你迷惘且无助,手足无措,但在这样的一个时刻里,有一个人救你于水火之中。” 这一场梦魇,赵乐俪不曾对任何人道过,连最亲近的姨母也不曾说,但宗济法师居然会知晓。 赵乐俪道:“我一直觉得那是一场比较真实的梦,我也从未看清少年的脸,不过,最近再做一场梦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身上,佩戴有另外一枚玉璜,是白色的。” 宗济笑了笑:“梦的内容发生了新的变化,可有想过缘由?” 赵乐俪摇了摇首,道:“我想,我之所以会看到那一枚白色的玉璜,大抵是那时候麓娘同我提到过,这一枚玉璜分有黑白二色,黑为阴,白为阳,我手上的这一枚乃是阴面,还有一面是阳,因我常常想它流落在了何处,日有所思,也就夜有所梦罢。” 宗济摇首,道:“赵姑娘此言差矣。一切梦,都是现实的写照,你的梦里,不可能出现你未曾经历过的内容。” 赵乐俪眸色颤了一颤:“您的意思是,梦里的事,都是真实地发生在我身上的,就连端王也——“ 冥冥之中,有一抹头绪,俨若游蛇似的,蹿上脑海,她快要抓住之时,脑袋却是泛散起了剧烈的疼楚,好像有另外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以剧痛的方式,阻挠她去回溯过往。 宗济道:“你并不知晓你过往所亲身历经的事,可见,有人对你的记忆动了手脚,不想让你与那位贵人有所牵扯。” 这一段话,所含的信息太过于丰富,赵乐俪缓了很久,方才慢慢缓回神。 宗济法师所言,不可不谓之深切肯綮,解释清楚了一切问题的源头。 是谁不想让她回忆起过往呢? 翛忽之间,赵乐俪眸睫颤动了一番,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是姨母吗?” 这是她最为信任的人,不论如何,赵乐俪都不愿去怀疑,但此前麓娘透露出来的很多事,都是姨母不曾告知予他的,她觉得,姨母明明知晓这一切,却选择了隐瞒。 这究竟是为什么? 宗济并没有给她准确的答覆。 赵乐俪遂是继续问:“母亲人在何处?” 烛火幽幽,覆照在她的玉容之上,瓷白如新雪的面盘上,一半晦暗,一半明亮。 她没有问慈氏是否还活着,她只想知晓,母亲人在何处。 宗济没有叙话,讨来了一副笔纸,她眼睁睁地看着圣僧执着椽笔,在平铺开去的宣纸上绘摹下一桩佛寺的速写。 起初,她没有觉察到端倪,后来,她适才看清楚,这是徽州的一座茶山。 圣僧这是让她亲自去茶山寻找母亲吗? 然而,这一回,宗济还是什么都没说,一副不可说的面目。 已经连续两问了,还剩最后一问。 循理而言,赵乐俪应当继续问关于母亲的一些线索,鬼使神差地,她说—— “端王殿下现在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