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肖童没有想到的是,他一进客栈内,却发现里面还是昨夜那幅景象,并无一个力士清扫,十余丈大小的厅栈当中,却有一位布衣中年,一手托着茶壶,一手倒负着,站在废墟正中,诺大的客栈,虽然只有他一人站立,但却显的从容不迫,并无一丝凄凉之意。
“肖候架临,请恕元布衣未曾远迎之罪,多有怠慢了!”
肖童自然认得出正是自己昨夜喝斥的那位布衣店主,面色一窘,正欲先行见礼,却见对方已经转过了身形,一脸的微笑,不但毫无一丝嗔怪之意,反而执礼甚恭。
“店主多礼了!都怪肖某临夜荒唐,方才致使店家承受了损失,肖童特为赔付之事而来,还望店家莫要怪罪在下鲁莽才是。”
肖童没想到这店主一身布衣,连名字竟然也叫布衣,但见对方仍是如此谦恭,毫无气恼之意,心中还以为对方是知道了今日被朝庭册封之事,他自家却不敢台爵禄压人,忙一边谦逊自责,一边忙拱手躬身施礼。
元布衣见这黑衣少年一脸谦和,不但不以自己实力过人而自傲,亦不以自己爵位崇高而自负,而且一进门便施出这般躬身大礼,不由眼中掠过一丝敬佩,但却不敢实受对方这翻大礼,忙侧过了身去,肖童从礼官哪里得知,这乃是虚不受礼之态。
“布衣可不敢受肖候大礼,肖候不怪布衣失礼,布衣己是心中感佩,哪还敢受肖候爷降尊之礼,这却是肖候有些过了,还在怪布衣招待不周,使候爷贵体受惊了……。”
肖童自然听得出对方这是开玩笑,却也对其这般洒脱之相心中生出好感,闻言也微微一笑道:“元店主再莫笑话肖某了,不过是一介空爵,若是前日来此,只恐还连店钱都开不起,店主又何必与我客气……。”
二人相视一笑,心情俱有好感,元布衣佯做发愁道:“如此说来,岂不麻烦了,布衣运气不好,遇见一位穷爵爷,就算想找你赔钱,那也定是极为困难了……。”
一边开着玩笑,元布衣一边侧过身子,作出一副虚引状,肖童虽然并不知道对方这是想请自己去哪里,却也不过问,也是一脸微笑,私自跟了上去。
“所以肖某过来先看看势头,若是这情势不妙,也好早早拍屁股走人,省得麻烦……。”
二人说笑间,仿佛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二位连这一面加在一起,才只见过二次,说的话也连十句都没有超过,可说是素昧平生。
不过之人之交往,俱在缘份,肖童二世为人,除了二位红颜知己,还没交往过一位朋友,再加其生性淡泊,平日所见,也俱是些碌碌之辈,甚少有能令其心生好感之人,但这位店却给他一种耳目一新之感,平生第一次对男人生出结交之意。
元布衣亦有同感,他本就奉师尊之命,辅佐肖童,此时东宾相见,能有这般投缘之感,自然让他心中快慰之极,一处墙角,伸手从腰间摸出一方号牌来一晃,那面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墙面上,顿时开启了一方小门。
“转送门己毁,正徒修复之中,只有请肖候到布衣的陋舍中一叙了……。”
元布衣侧身请肖童先进,肖童也不与他客气,点了点头,径自一脚踏了进去,一阵熟悉的眩晕后,眼前一亮,已经来到一方小室之中。
眼前这小室简单的超乎肖童的想像,原以为客房都是小空间,想来店主的居处,自然应该更加侈华才是,但面前的一方小室之中却只有一方小几,二把锦椅,另有几盆花饰与一盆绿油松,虽然里面收拾的利落紧凑,但无疑却有些太过简单。
肖童不由暗自一阵苦笑,本以为对方所说的“陋室”只是一种自谦之语,但如今看来,却显的对方极为实在,这般的布置确实足称“陋室”了,若有比较的话也只比自己在危地之中的白虎大殿稍强一点点罢了!
不过那一面几乎占去一面墙壁的石屏,却引起了肖童的注意,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石屏中那一片凄惨的栈厅废墟,一脸怪异的看了后面进来的元布衣一眼。
“如肖候所想……。”
元布衣一边取出一个茶杯,替肖童倒了沏了一杯茶,递了过去,一边仍是一脸淡定道:“昨夜肖候奋勇打斗时,布衣正与徐世叔在这里观阵!”
肖童没想到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元布衣竟然会看的这么清楚,不由暗暗称异。
不过他此时的眼光,却被对方手中的那方精致的朱砂小茶壶所吸引,一只只有巴掌大小的茶壶中,倒了一大杯水却仍然看似所余甚多,这只有一个解释,这也是一件宝物,看似足小,却内有空间,而且茶香四溢,沁人心脾,显然茶也是好茶。
“不瞒肖候,此茶壶乃是师尊所赐异宝,虽然算不得什么奇珍异宝,但以之煮茶,却有调和阴阳,聚合五行之神效……,哦对了,倒是布衣班门弄斧了,肖候与家师师出同门,这件器物,想来肖候比我更知道的多些!”
实际元布衣所说倒是不假,肖童对此物还真是所知颇详,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道:“元店主过谦了,太宰乃是师门正传弟子,肖某不过只是流落凡俗的一介分脉而己,何敢高攀太宰大人,不过……。”
“以“赤火壶”煮炼玉兰花、板根草、火行参、三昧子珠茎等物,煮出这‘沪江仙茗’可非一日之功,此乃祖门仙界中人温养火脉的佳茗,就算喝得一口,都是造化,先生分我这一杯,岂不是让肖某这债越欠越还不起了……。”
二人这一对一唱,看似只是闲聊,但实际上肖童却终于有些明白,徐国公所说的能人贤士,及有可能便是面前这位店主,二人俱是在试探对方的底细,而同时又都在故意透露自己的来历,只是三言二语,便俱是一清二楚,对视一眼,不禁哈哈大笑。
肖童知道了对方乃是太宰之徒,布衣也知道了对方果真与师门那个神秘的宗门有关,顿时二人俱更是有了一种亲近之感,元布衣也不再遮遮掩掩,笑罢再次向肖童躬身施礼。
“奉家师之命,徐世叔之托,元布衣愿辅保肖候以竟修行伟业,不知肖候可看得上布衣这粗陋之人……。”
肖童忙起身扶定元布衣双臂,一脸感戴道:“肖某何德何能,能得先生臂助,实乃是不胜欣喜,只恐肖某这粗陋之品让先生大材小用,明珠暗投,怎敢有一丝不敬之处。”
“你我二人一见如故,能辅佐肖候这等仁人异士,乃是布衣功德之明径……。”
“罢了罢了,布衣先生何故要与我这般互捧,若让旁人看见,笑肖某一介少年肤浅倒也罢了,岂不是连先生也要被人诟病了,哈哈哈……。”
二人实际上都不是拘礼之人,之所以互相谦逊却是真心实意,由心之言,但稍加品味,却果真大有世俗中人言不由衷,互吹互捧之嫌,俱心中好笑,一阵大笑之中,方才再行在那几前坐定。
“果真不愧‘仙茗’之称,一线入喉如赤火琉璃,五脏俱热,六脉皆暖,再有结交布义先生这位忘年之交,果真是让肖某心肺俱暖,就算是前行凶途多险,肖某这心中也是踏实了不少!”
轻轻品了一口几上的香茗,肖童只觉一阵暖流直入肺腑,就连那先之小蛇也是雀跃不己,浑身上下更是一片舒泰,再加新识好友,肖童心中一片欢愉,忍不住又捧了对方一句。
“肖候打住,就算肖候说的再好听,布衣敬人,也只此一杯,再无续茶之例……。”
二人果真是一见如故,就算是相互打趣,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失礼之处,越谈越是投机,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是到了午时左右,肖童正欲请元布衣出去用饭,他倒是因为修为了得,就算数三五日不用饭也觉不到腹中饥饿,但毕竟元布衣乃是凡身,了无修为,他自然要为对方考虑。
却不料他这念头乍起,就见元布衣向一旁一通吩咐,只几息之间,就有房奴从一面墙壁上洞开的门里,接连端进许多佳肴美酒,顿时间小室里肉香酒香扑鼻,再加这一个个房奴娇媚如花,饶是肖童定力过人,也只觉一阵阵眼花缭乱,食指大动。
元布衣欲留二位房奴个陪喝酒,肖童却是连连摇头,这倒也不全是肖童不近女色,从心底他对这械人有一种排斥之感,今日是他二人初次论交,他自然不想有这些俗物为伴。
实际上,元布衣也是与这位新主初次见面,虽然心中对其大有好感,但毕竟对方年少,他还不清楚对方生活之中的品味,所以才存心相试,但见对方根本无动于色,一脸的平静,不禁更加佩服,心中对其年少难免流于轻浮的顾忌顿时十去其九。
这顿饭与其说是吃饭,倒不如说是二人在坐而论道,元布衣的淡吐见识,一次次震撼着肖童的认知,尤其是对方仿佛早己知道自己不谙世事一般,大多时间看似无意闲聊,但实际上是在给肖童广闻博见,肖童只觉这个世界在他的面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生动。
鬼谷传承之中,本身对“弟子游历”极为注重,而鬼谷传承开篇明义,乃是“求人道之巅峰”为主,所以这些见识俱都对鬼谷弟子参悟人道极为重要,但这恰恰却又是肖童急需之物,所以二人这翻长淡,实际上颇有让肖童“胜读十年”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