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信奸佞陈王杀功臣戕县令刘邦做沛公2
【由周市略地,忽又转回刘邦这边。刚才描着大场景,此刻猛地收住,画上个特景。】
不表吴广、宋留、邓宗三路人马如何征战,单说周市引兵向北,沿途郡县不能抵挡,皆闻风而降。只大半月,便抚定旧魏大部,直打到狄县。本当取来此城后,再可一鼓作气,拿下齐国。不料狄县城内,竟横肚里杀出一个强人来。这强人乃是故齐王田氏后裔,名叫田儋;自小生在狄县,与两个从弟,田荣和那田横,皆为当地豪杰。陈胜称王后,此三人便开始准备,暗中招募死士。及至周市略定魏地,将攻狄城时,田儋领头,同了田荣、田横击杀了县令。继而聚集起豪吏子弟,占住城池,田儋自立为齐王,发兵反击周市。周市战他不过,只得引军退还。田儋自率兵向东,一月后,略定齐地不提。此时武臣亦已略定河北,张耳、陈余等人拥立他做了赵王。
却说周市还兵至定陶,见魏地大多已平定,又见齐、赵各都有了王,便亦想把魏咎接来做魏王。原来陈胜称王之后,各地英雄豪杰汇集陈县。周市投来不久,相识了故宁陵君魏咎。两人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谈吐应对之间,彼此都极敬慕,因而结为兄弟。魏咎长周市一岁,周市乃以兄称呼魏咎,常有辅佐之心,一直未得机会。如今平定了魏地,便要做成此事,遂差人往陈县来迎魏咎。陈王正恼武臣擅自称王,见周市亦要立王,自然不悦,当场雷霆大怒,将来人骂回。一般人见此定就算了,偏这周市百折不饶,一连五次,派出使者去请。陈王经不得他如此执着,又听了蔡赐等人相劝,便答应放魏咎离开。魏咎一到定陶,即被周市立为魏王。周市自己,则做了相国。
周市立了魏王,因大梁已是废墟,定陶又太靠近齐、楚,于是将都城迁到了临济。十数日之后,诸事安排已完,见东边魏国境内,尚有几处县邑未平,遂起精兵两万,杀奔而去。这一去,引出了本那个主人公来。
却说张楚国立之后,便遣出人马,四处征讨。各地百姓不堪秦暴,纷纷杀官夺城,来相应陈胜。一时里尘烟纷起,天下大乱。早有风声传到沛县。县令段逯听得这消息,怎能不恐惧?思来想去,不如先行下手,举县响应,或可落个好处。于是赶紧将萧何、曹参二人唤来,把打算说出。萧何听了,即在肚内忖量:“这段县令平时待人不善,节骨眼上,谁肯拥戴?倒是那刘季在芒砀山聚了好几百人,又有魄力,何不将他迎回,或能成就一番事业。”想罢,便对县令道:“大人身为朝廷命官,今却欲率沛县子弟背秦以应陈胜,此事做来,实在有些勉强。众人心存疑虑,便难调度。下若不肯服上,安能驱使?依下官看来,莫如将逃亡在外的人召回,大人身边立马可得几百生力军。到时,只要把其人驾驭住,余者谁敢不听!”段县令道:“你说的是刘季?”原来县令此刻,早已听说刘邦在哪。萧何称是。段县令道:“这计倒也可行。只是去的人不知刘季藏哪里,如何寻找得到?”萧何道:“可教樊哙去。他与刘季是连襟,肯定知道刘季藏在哪里。”县令点头,乃让曹参把樊哙找来,要他辛苦去趟芒砀山,将刘邦请回沛县来,一同图大事。樊哙见县令要用刘邦,自然欢喜,当时满口答应,就衙上讨了,连夜投芒砀山去了。
不表说樊哙去芒砀山寻找刘邦。且说段县令落实了方才的事,心情大悦,回到家中,便拿出好酒来要与老婆对饮。老婆道:“早上起来还紧锁着眉,这一会功夫就乐得跟花一样,拾到几件财宝了?”县令道:“眼面前,顾命最要紧,想甚么财宝?不是这个。”老婆道:“那是甚么?”县令便把方才的事说了,笑道:“此事要能如愿,沛县便还是我的。”他老婆听了,啐道:“你这是在作死呐!”县令道:“怎么说?”老婆道:“你在沛县多年,难道还不知那个刘季?不光会事,朋友且多。眼下又有几百号人听他呼唤,早已今非昔比。而萧何、曹参两个,都是平日与他在一起厮混的人,心能向着你?到时合一处阴了你,你向鬼去诉来?”县令听了,惊出一身冷汗来,道:“我已让樊哙去请来,如之奈何?”老婆道:“也不用慌。只须把城门关了,不放刘季进来,他没攻城器具,能奈得老爷何?却是萧何、曹参两个,当先拿下。免得被他做成内应,后悔莫及。”段县令听了道:“夫人言之有理。”当下放了酒盏,急回衙中,先唤守门官雍齿、彭祖发话道:“若教贼人进来,非同小可,全县军民皆得遭殃。你两个,早早晚晚,与本官把守住城门,休得时刻怠慢。”雍齿、彭祖应诺,即忙赶去布置,不在话下。
段县令再差人去唤萧何、曹参,都到衙门来,只说有急事要议。两个不知就里,慌忙赶至衙中,见着县令,萧何问道:“出了甚么事,又急急的把我两个叫来?不能等明日说?”县令冷笑一声,道:“要命的事,岂能等到明日说!”二人正诧异,听县令喝道:“拿下!”十来个做公的从屏风后抢出,抹肩头拢双臂,将萧何、曹参给绑了。萧何叫道:“我二人犯了何罪?”县令道:“你休要叫屈!你两个暗地里早就与刘季有来往,却献这个法子,暗暗的要算计于我。不是有人及时提醒,差些中了你俩阴谋。”命叫推出衙去,斩讫报来。
众公人簇拥了萧何、曹参,正待推出衙去,只见从外面匆匆走进一个人来,怎生模样?但见:四方脸,三丫须,身材七尺五六,两眼炯炯有神。原是本县的厩司御,复姓夏侯,名婴。因他极会做事,又有勇力,甚得县令器重。
当时夏侯婴进来,正和众人打了个照面。夏侯婴见把萧、曹两个给绑了,也不知何故,忙先问道:“这是为何?”县令道:“萧何、曹参暗结芒砀山刘季那厮,欲待图谋本县。我这里正要将他两个推出去正法。”夏侯婴道:“有这等事?”萧何、曹参跌足大叫:“冤枉!”便把前面的事说了一遍。夏侯婴拱手道:“他二人献此计,也是一片好心,大人千万不要错怪了。眼下大敌当前,怎可乱了人心?不如先把他两个先下到牢里,待风头过了再论是非。”县令听了,觉得有道理,便吩咐众差,把萧何、曹参押到县牢死囚房里,随问夏侯婴:“你来找本官甚么事?”夏侯婴道:“今下午,大人的乘马里头,突然死掉了一匹。”县令道:“昨日还好好的,怎突然间就死了?”夏侯婴道:“常有人得暴病而亡,那马也一样。”县令听了,低头不语,心中好不是滋味。
且说夏侯婴禀完了事,出得衙门,不回家去,却奔县牢里来。到得狱中,问牢子:“今日是谁当值?”牢子见是夏侯婴,便道:“夜里是任敖。”夏侯婴暗喜,道:“你带我去见他。”那牢子不敢怠慢,忙将他引到里面。任敖见是夏侯婴,道:“兄弟怎会来此?”夏侯婴把任敖拉到僻静处,道:“萧何、曹参两个,可是押在这里?”任敖道:“你怎么知道?”夏侯婴把方才的事说了,道:“只怕到时县令再起疑心,他两个性命便难保。”任敖道:“你有甚么主意?”夏侯婴道:“县令乃庸碌之辈,我等断不可随他。眼下须先救他两个出城,到芒砀山搬请刘季人马,把沛县取了,才是道理。”任敖道:“这个好办。明日白天,我先将家小安顿好,到晚上,找个借口,把那两个看夜的牢子给弄醉,便可救得他们出去。却是城门都已关了,怎生是好?”夏侯婴道:“你只须将人从牢里弄出,余下的事便交与我。”二人商量已定,夏侯婴辞别任敖,自去做他的事了。
却说任敖送走夏侯婴,第二天,先将老婆孩子送到表弟家藏了,日落之前,即去牢对面小街上打了几斤烧酒,又买了两只熟鹅,添了些熟菜,再折回牢里来。唤两个牢子到面前道:“最近风声正紧,县令已叫全城戒防。从明日起,便要加倍小心,来看这牢门。我今先弄些酒菜来招待你两个,吃了好用力。”二人见任敖这般爽快,自是喜欢,赶紧坐下来陪了一起喝。三劝两敬,几盏酒便下了肚。原来两个牢子都不胜酒力,到半夜时候,早已喝得酩酊大醉,立脚不住。任敖把两人扶到后面空屋里,都放躺在长板上,取了钥匙,径来死囚房前。随即打开门,对着萧何道:“县令心胸狭窄,指不定明日又想起来要杀你两个。此地不宜久留。我已把当班的牢子都灌醉了,你二人赶紧走,去芒砀山找刘季。”萧何道:“县令将城门都给关了,如何出的去?”任敖道:“出城之事,自会有人安排。你二人跟我走便是。”说话时,已将两个的枷锁开了。萧何、曹参随在任敖身后,三个人一起出了牢门,径奔西门而走。
此刻已将子夜,深秋月明,照得街面一片白。三人正走,只见从前面拐角处闪出三四个人来,为首的低着声道:“萧大人。”萧何听得那声音耳熟,仔细看时,原来是夏侯婴,连忙向前,问道:“你怎地在此?”夏侯婴道:“我在这里已等候多时了。”任敖问:“安排得怎样?”夏侯婴道:“今夜守门的是彭祖,与我交情极厚。我方才找了他,他答应帮忙。此刻已将城头的兵卒都给撤了,尽由我等缒城出去。”任敖道:“既如此,不多话了,我等赶紧过去。”夏侯婴便与手下人引了萧何三个,直奔西门来。
上得城头,一片寂静,果然不见有守兵。众人都喜,夏侯婴手下,早已将绳索准备停当,只一歇功夫,便把萧何三个缒到城下。曹参有气力,走在前面,萧何与任敖紧随在后,三人借着月光,一路朝芒砀山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