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逃离夜幕,可对?”宁昭云一开口,一句冲击力极大的话,直接出口。
被他按住的杀手显然只是怔愣了片刻,随后忽而挣脱了穴道的禁制,再一次挥动匕首。
宁昭云慌忙避开要害,结果匕首直接刺进了手臂,疼得她脸色惨白,额头上豆大的汗水瞬间落下。
“我可以助你!你且冷静些,听我说一说,现在的情况,等我说完,你不满意,再杀我也不迟!”宁昭云忍着剧痛,飞快的说完这一串话后,对面的杀手动作停了下来,看着宁昭云,似乎默许了她的话。
“你带着我的尸体回去,又怎么能确定你的组织会说话算话?我想,你的组织内定然没有成功脱离的先例。”宁昭云在话题的开头,就先引导着他,埋下了一个暗示。
“他们是不是给你承诺,做完什么事情之后,就可以离开?做事情,都讲究一个实际的度量,但是这个最后一件事情的量的大小,决定权完全不在你这里,根本无法预测,出尔反尔甚至都成了条件里的理所当然。”第二步引导,宁昭云看了看杀手,也不知他现在有没有别的想法。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存在于世的痕迹抹去,也就是说——假死。只是你是职业杀手,身边定没有人可以帮你。这样吧,我们做一个交易,我帮你脱离组织,你今晚放过我的性命。”说罢,宁昭云甚至有些紧张的看着他,眉头紧皱,脸色惨白到了极点。手臂上的血,顺着指尖,缓缓跌落在了地上,没入了稻草之内。
这真的,是在赌命啊……
“你怎么看出来的。”杀手开口,在这夜晚,说了第一句话。
开口就好,开口就好,证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宁昭云狠狠松了一口气。
“我先前遇到了你们夜幕的那么多杀手,他们的服饰与你的有所不同,同样是夜行衣,他们身上的,干净粗糙到没有任何多余的念头。而你,衣襟上纹了暗红色的纹理,还精心的绣了一朵梅花,这是疑点之一。”宁昭云说着思路,掌心却湿漉漉的全是汗水和血水,一本正经的睁着眼睛说瞎话,见了鬼了她能好好看看之前的杀手,不是被易将行杀死,就是被粪糊住了。
这么猜,就因为那些杀手的衣料是真的糙!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绣花上去。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编制问题,但我又注意到你今日前来,除了匕首,用的就是一个显然并不称手的暗器。之前的杀手,都有着他们熟悉的武器,而你对于暗器的掌握程度,显然不符合你是来追杀我的第三个人,毕竟你们组织现在派出的,应该是本领更强的杀手。”
继续扯谎,谁知道说的对不对,反正他停下来听她废话,就证明确实有脱离组织的意愿,那现在怎么分析都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我听过你的名号。两年前的夜幕,还没有发展到此种地步,只是你的名声早已在外,半面铁面,一身轻功独步天下,你的长鞭,更是出神入化。但是两年前,也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事情,突然就销声匿迹,夜幕也是在那个时候,疯狂的成长。今夜见你步伐若鬼魅,又观察到你的腰间有一个可以放上长鞭的暗扣,因而有此番猜测。”宁昭云说完,面前的杀手却忽而发力,将她粗鲁的推倒在地。
而后,杀手居高临下的对着宁昭云,笼罩下一层阴影,宁昭云伸出没有受伤的手,试图推动他,然而对方坚硬的胸膛犹如山一般,纹丝不动。
没等宁昭云闭上眼睛,呲啦一声,清脆的布料撕裂的声响,长衫的下摆被直接撕裂,随后手臂上的伤口猛地一紧,力道之大,让宁昭云脸色白的发青,简直要疼晕过去。
这人……包扎伤口的手法这么残暴的吗!
好不容易,宁昭云才让她自己的理智恢复,声音中却是一股说不出的虚弱:“三日……三日后,你再来找我。”
她又示意对方附耳过来,将接下来的安排都与他说了一次。这诚意,是十足十的。
杀手有些不适应在耳边这温热的气息,他已经不太记得上一次与人这般亲近,是在什么时候。站起身,揉了揉耳朵的杀手,俯视着宁昭云,忽而以一种一本正经的语调说道:“你不是我的最后一次任务,两年前我曾与他们做了交易,完成一百个任务,就可以结束。你是第七十二个。”
话音刚落,人却化作了一道黑影,瞬间消失不见。除却牢笼中摇晃了一会儿的烛火,以及地上的血迹,方才种种,竟然恍若一场梦境。
宁昭云也是被这人突兀消失的情况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缓过神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是她猜测的话,这人临走前还要认认真真的告诉她,这是第七十二个任务?
正当宁昭云愣神之间,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门口昏迷的捕快被人摇晃了无数次,依旧瘫坐在椅子上。
而后,一大队人马走进了监牢,看着牢内所有人都陷入昏睡的样子,那些人的脸上满是惊愕。
脚步声愈来愈近,宁昭云也顺势倒在了地上,将手臂上的包扎物,狠一狠心,扯开丢在一旁。闭着眼睛,脚步声在接近后,忽而又远去了。然而还不等她睁开眼睛,整个人感觉一空,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诶,大人,您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惊呼一声,“大人,这牢里关着的都是罪人,您这样就把人带走,我也不好交代,这不合法!”
“你究竟是怎么抓人的,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今日的帐还未与你算,你倒是想要和我谈法?!”熟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宁昭云贴近的,大约是这个人的胸口,闷闷的嗡嗡声传来,却莫名的令她紧张的神经忽而放松。
然而绷紧的神经,因为忽然的放松,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宁昭云发现已经是在温暖的床榻上。慢慢坐起身子,环顾四周,发现是一个陌生的环境。脑子有些疼,宁昭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回忆起恍惚间听到的,是易将行的声音。易将行……怎么又是他。
说实在的,她三番两次的被易将行救,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缘分。只是她一点都不想见到他,这个人啊……不是坏人,但是也仅限于这个人,而不是易家的人。
关于宁府与易府……宁昭云如今想来,只觉得血液逆流,愤怒和悲伤不可抑止。
“咔嗒。”门被打开了。
易将行端着一碗黑色的药,皱着眉头走了进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查案。”宁昭云低头看着因为失血过多显得苍白到有些透明的手指,只是淡淡的回答了这两个字。
这样冷淡的态度,让易将行一时心中郁闷,因而表现出几分烦躁:“官场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若是你没有什么目的,我劝你趁早退出,否则,这地方,是会吃人的。”
“你……知道了吧。”宁昭云看着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中衣,发了一会儿呆后,抬起苍白的脸,看了一眼易将行,问道。
易将行也是一愣,小麦色的脸上忽而多了一抹红晕,撇过脸去:“这里不是府上,也没有会包扎伤口的女人,伤口是我处理的,衣服是我出门托大婶换的。这个你且放心。你这孩子一样的小身板,我才没兴趣。”
闻言,宁昭云也不生气,有些虚弱的靠在墙上,似乎思考了良久后开口:“关于我要不要退出的话题,还请小将军不要再说起,这不是你分内的事情。只希望小将军能为我保住这个秘密。”
“哦?我有什么义务呢?”听到这里,易将行挑着眼睛,看着宁昭云,反问道。
看到易将行这样的举动,宁昭云皱起眉头,也不管其他,强撑着有些艰难的站起身,莹润的玉足踩在地上,一步步走到了易将行面前,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只是在劝将军莫要阻拦,我有不得不继续走下去的理由,若挡路者,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还是那样柔软虚弱的语气,只是易将行却从中听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他深信,这个姑娘不是开玩笑的,不由得拉开了些二人的距离,露出一个灿烂阳光的笑容:“自然,我不会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姑娘的事,与我也毫无关系。”说着,他又将话锋一转,“那我救了姑娘几次的事情,又怎么算?”
“可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求过你救我,看来易小将军做好事,也是个有所图的。”宁昭云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易将行是被这姑娘噎得要出内伤,瞪着眼睛看了宁昭云好一会儿才缓过劲,脸上又是一个明媚的笑容:“这天下,做事不求回报的亏本买卖,我可不干。”
听了这话,宁昭云忽而觉得想笑,她恍然间又回到了过去,对门的这个小少爷,当年也是这么无赖的样子,哭着讨要她手上的八宝珊瑚树,起因也是……诶,等等,起因是什么呢?宁昭云有些记不清了。
唯一记得的是,那一日的阳光很好,八宝珊瑚树的光彩炫的人睁不开眼睛,而在珊瑚树面前,有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哭得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