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屿山那只蜈蚣精，他敌不过我被杀，那是他的命。”苏衿的语气中带着不可察觉的讽刺，平静又冰冷。
气朗风清，天一望无际的蓝，如同洗过还带着水珠的琉璃。
百花馆有两层，也因为房子高的缘故，后面的两处小院一天到晚也就只有中午能晒到太阳。听着百花馆传来的喧闹人声，小院里更显得安静。
“不知仙子是否对对六千年前的荣夏国亡国一事还有印象。”苏衿抬手遮了遮太阳，似是觉得刺眼，“那个为神仙戴罪的狐妖，是我的亲姐姐。”
虞商微怔。
六千年前，荣夏国，她可太记得了。
当时有位仙君来人界历劫，但中间出了岔子乱了因果轨迹，导致人界大乱。
人界从君王贵族到平民百姓几乎全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修行中。
百姓不再春耕秋收，不事生产不食水米，最终饿死，打坐疯魔了的拿着刀出门见人就砍说自己在替天行道的，还有整日与一看就知道是不人不鬼的邪魔外道为伍并奉为座上宾的；尤其是那些达官贵人，他们拿活人炼祭，占卜，祈福，总之当时人界情况已经十分危急。
当务之急来不及论罪，天帝派了多位神仙来人界，想尽可能的把因果推回原来的轨道，其中便有那位乱了因果的仙君。
下来的神仙虽然多，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认知，就是事他们做，因果他们也担，但是不会担太多，毕竟谁走到如今这一步都不容易谁也不想一身修为就此尽失，所以大部分的因果还是落到之前捣乱因果的那位仙君身上。
虞商以为这么重的因果，那仙君就算不会被挫骨扬灰烟消云散，也会重入六道轮回，要再世为人那不知要等多少世，但却没想到他只是被重入轮回，连修炼的根基都未毁！
后来问了才知道，他身上的所有因果都被一个狐妖给承担了，据说是当场魂飞魄散。
那小狐妖，好像叫，苏生微。
因果之事，但凡懂点道行的都清楚意味着什么。
究竟是什么许诺能让一个妖怪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虞商曾经很疑惑，后来陆辛告诉她，说那个她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仙君答应了苏生微会提拔关照她的家族小辈，能让他们修炼飞升之时较为容易一些，这才不顾一切担下因果。
只是那仙君话说的好听，在苏生微灰飞烟灭之后他也被直接削去根基贬到凡尘，不知道要轮回多少世才能有机会再得道，更不要说回归之前的修为地位，不过他也正是让那小狐狸担了因果自己才没有魂飞魄散。
苏生微就可怜了，不但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白白的搭上一条命。
“倘若我和姐姐是青丘或者涂山氏的妖怪，谁又会为了个什么许诺搭上自己的一条命。”苏衿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散在午后的秋风里，
“就像仙子一样，若我是涂山的狐妖，仙子可还会对我下毒？”
虞商揉了揉额角，苏衿的经历和身世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更没想到他竟然跟苏生微是姐弟，“那你找的是哪位神仙？”
苏衿说，“天界未来的太子妃，珈清上仙。”
“……”
前几日她调戏人家还说自己跟天界太子有一门亲事，如今好了，打脸声砰响！
虞商清了清嗓子，道，“珈清族长……也不是不通情理，你做了什么事让她为你下这样的毒，还有你的双臂，也是她打断的？”
苏衿看着虞商，神情中好似十分惊讶，虞商知道他在想什么，道，“那晚我用的力气虽大，但你好歹也有几千年的修为，哪能至于断了双臂。”
还有中毒一事，既然苏衿是有求于她，珈清又为何非要给他用毒，就算要把一个小妖的命随时随地的握在手里，怎么有那么多毒药不用偏偏用这种？
苏衿中的毒名为婆娑，中毒之后不会立即发作，而是会根据中毒者的体质慢慢渗入筋肉骨髓，若能在骨肉慢慢变黑之时及时服下解药倒也无事，如若不能便只能等死。
这本不是什么稀有、特殊的毒药，但胜在其极不易察觉，哪怕是神仙也能照样中招。但用来制作婆娑解药一味药引如今已经几乎消失，没了解药，中了便是无解只能等死。
所以这种毒药渐渐的也就没人用了，在天界，毒药是用来办事的不是用来真毒死谁。鸿梧山也就还剩几颗，也都是扔在犄角旮旯里落灰，唯一的解药被虞商带了出来，还给苏衿用上了。
“当时病急乱投医，但如今，我不想再替她做事。”苏衿说道，“早早的就用药控制我，说不得是想让我做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我不想落得跟姐姐一样的下场。”
这时一只蝴蝶落在了她手上。虞商讨厌虫子，蝴蝶也半包含在内。
只是蝴蝶不同于旁的虫子的奇形怪状，格外漂亮些，但也只可远观不可细看，毕竟虫子都是大同小异。不过有时候也例外，比如春夏时节开得格外热烈的花丛，花朵蝴蝶相伴，总比只有蝴蝶或者只有鲜花生动许多。
苏衿继续说道，“仙子可还记得在苍林的时候碰见的那两个妖怪。一个猪妖，一个树妖，修为可不比我低，可是又如何了？但其实那便是大多数妖怪最终的下场。”
“凡人若是好好修行短短几十年便可有大成就，可对于妖而言几十年也只不过刚开灵智，几百年的修为都不够给那些和尚道士塞牙缝的，只有过了千年，才能勉强算是脱离了山精野怪的范畴，算得上真正的妖。”
“可这一千年，若是没有真正的引导，只靠瞎撞仙子可知道有多难？资质优越点的或许还好，资质稍稍一般的，只能靠杀靠抢。
抢杀要担因果，若是自身修为深厚或许可敌得过因果，修为浅的抵不过便会一步步堕落成魔甚至死亡，这样死了的，再轮回也还是在畜生道，变成连灵智都不会开启的虫兽，任人宰割，甚至连畜牲道都待不了，只能是恶鬼道地狱道，直到彻底魂飞魄散彻底消失。”
“我们只不过是一群再普通不过的狐妖，也没什么可以依仗的，像我这样的只要继续修行下去，再有个几千年怎么也能飞升，可我的那些亲友那些族人该如何，修行一路不是那么好走，这一世错过了，谁知下一世还有没有这个机缘。”
“等我飞升在天界站住脚，再回来，他们怕是不知都死了多久了。”
微风清爽、阳光和煦的午后已变得斜阳残金映满天，虞商躺在藤编椅子上望着漫天流霞不知在想什么。
之前被她赶走的那只蝴蝶又飞回来了，绕着她的头颈飞个不停。
虞商抬起手臂嗅了嗅，是花露的味道，只是她分不清是那种花露。
但不管是哪种花露她也不是真正的花，这傻蝴蝶整日绕着花，难道分不清她是真是假？
一抬手，那只蝴蝶仿佛跟她心有灵犀似的直接飞落到了她的手上，翅膀缓缓扇动着，竟有就此不离开的架势。
虞商最终还是没有再赶走那只蝴蝶，让他任由停在了自己指尖。
“百花丹虽有助于伤情恢复，但过犹不及。没事的时候多打坐，痊愈的会更快些。”
等夜幕彻底降临的时候，虞商才拖着藤椅回屋，对苏衿说，
“一会儿就该到用晚饭的时候了，记得去吃！”
*
第二日，虞商带着些慰问品登了武英殿的门，只是刚进入结界就听见屋内在说话，或者说是训斥，还是单方面的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