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朝阳门内光华坊,有一家顺升茶馆。
朱翊钧便装坐在二楼临街的雅间里。
徐渭指着街对面华丽堂皇的酒楼说道:“殿下,对面丰华楼,他们在那里设宴,为高拱送行。”
朱翊钧问道:“有谁?”
徐渭迟疑几息答道:“陈以勤、殷士儋和张居正,兵部尚江东,刑部尚黄光升.还有徐阁老长子,太常少卿徐璠,严讷阁老的次子,李春芳李阁老的内弟。”
“陈、殷、张三位先生与高拱是裕王府同僚。江兵部,黄刑部与高拱多有旧。徐阁老、严阁老和李阁老,曾经同为阁老,这份脸面还是要给的。他们本人不便来,就叫亲族来送行。”
朱翊钧又问道:“杨博没来?”
旁边的南宫冶答道:“前吏部尚惟约公前几日已经离京了。”
朱翊钧点点头:“山西震动,首当其冲的是高拱和杨博,他们能起势,靠得是晋党。现在晋党吃了挂落,他们当然要承担责任。
能全身而退,高拱是父王的面子,杨博是徐阁老的情面。只是他俩都成了惊弓之鸟,得了病辞的恩赦,互相碰面都不敢,各自回乡了。”
徐渭和南宫冶对视一眼。
是啊,大臣们谁不对西苑里的皇上心怀畏惧啊。
阴鹫决断。
惹毛了他,说杀就杀,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幸好现在他年纪大了,需要为后人考虑,“心软”了很多,再往前十年,高拱和杨博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难说。
“世子,要不要请大洲先生去一趟丰华楼?”徐渭迟疑地问道。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长先生,你知识渊博,可是对仕途官场上这一套,还是明悟得少啊。
世子党这一次把晋党搞得伤筋动骨,你觉得大洲先生上去敬杯酒,说几句和气的话,高新郑就会一笑泯恩仇吗?
不会的。
长先生,与其求别人不要动手,不如增强实力,让别人不敢动手。”
“可是世子,新郑公他?”徐渭欲言又止。
“长先生,你是说新郑公还会回京,是吗?”
“是的。”
“我也知道。皇爷爷一旦驾崩,父王即位,肯定会召回新郑公。九年的感情,期间帮父王挡了多少风雨。这份情义,父王肯定会记得了。
只是这份情义能延续多久,谁也不知道。父王的脾性,我知道的。最大的优点就是听人劝,谁跟他最后一个见面,他就听谁的。”
徐渭和南宫冶对视一眼,想笑却笑不出来。
“好了,他们在对面的华丰楼对酒当歌,欢送高阁老。我们在这小小的茶馆,商议我们的事情。”
朱翊钧说道。
徐渭和南宫冶马上凝神倾听起来。
“统筹局已经走上正规了,京城有大洲先生,南边有杨金水,山西我想再把胡如恭放过去。京城、东南、山西,三角稳定,能把统筹局的局面撑起来。”
徐渭马上接言道:“世子殿下,永平府开发是伱提出的重中之重,原本要用胡如恭,现在把他调去山西,永平这边这么办?”
“计划赶不上变化。永平府开发,最大的问题在于蓟辽镇能不能安固。要不然永平府成了工业中心,成了北虏眼里的大肥羊,三天两头来袭扰一回,反倒更麻烦了。
现在山西地方被犁了一边,我们正好可以入手。那里有煤,也有铁。尤其是太原府这个地方,西北的岚县有铁矿,附近又多煤矿,条件不比永平府差。
在安全方面,宣大、山西三镇尽在汝贞先生掌控中,目前看也比永平府要强。可以以太原为中心建立第二个工业中心。改变以前晋商以转口贸易为主的模式,进而以煤铁为主扶植起一批新晋商。”
朱翊钧说到这里,语气意味深长,“属于我们的新晋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