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诧异之后,屈三儿也大声叫起了屈来:“四老爷,小人冤枉哪,我怎会做出昧下别人钱袋的事情来呢?”看起来,他确实是怀了满腹的委屈。
面对众人的怀疑,杨晨不禁冷笑出声:“到了这时你竟还想要狡辩,看来非要本官把话说明白了。”说话时,微一用力,已把屈三儿拉到了几名围观者跟前,手上一紧,吃痛之下,他又张开了手来。
“你们看看,他手上有什么?”杨晨问跟前的几人道。这几位依言仔细端详了屈三儿的手一会儿,又茫然地看看他,全不知该怎么回话了。好在有个头脑还算灵活的,想了下后说了句:“他手上有好多的油污!”
“就是这个了。”杨晨满意地一点头:“他平日是卖油饼的,常年如此手上自然沾满了油。这么一来,只要是被他接触过的东西,多少总会沾染上油水。他说这钱袋里头的铜钱都是他卖油饼积攒下来的,那你们看看这碗里,是不是少了什么?”
这么一提醒后,众人才醒悟过来。是啊,要是这些钱确实是屈三儿所有,落入水里自然会带出油花来。可现在这水里却是清亮一片,全无半点变化。真相如何,自然不用多说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的正确性,杨晨又从钱袋里取过一枚铜钱,在屈三儿的手上蹭了两下,再将之抛入碗中。这一下,对比就更明显了,钱入水里不久,就有一层薄薄的油花浮了上来,而后他便看向了面色苍白的屈三儿:“现下,你还有何话讲?”
屈三儿身子一颤,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小人知错了,是小人一时贪心,才会猪油蒙了心,竟生出昧下这袋子钱的心思来。还请大人饶了小人这一遭吧,我再也不敢了……”说话间,他还冲杨晨磕起头来。
周围百姓见状,都纷纷骂起了屈三儿卑鄙,亏得自己之前还相信他呢,原来竟是个如此贪心虚伪的家伙。杨晨见此,不禁皱了下眉头,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冷笑道:“刚才本官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之前不肯悔改,那我只有公事公办,你诬告之罪是洗不脱了。”说话间,探手又拿住了早吓得身子发软的屈三儿,将之一把就提了起来,推着往外走去。
走了两步,他才想起一事,冲还呆站在一旁的胡遂叫道:“接好你的钱袋,以后小心着些。”话音未落,手一抖间,钱袋已抛到了对方手边,他赶紧就伸手接过,又忙不迭地连声称谢。
这时,周围百姓才醒过味儿来,看向这位四老爷的目光里已多了几分敬佩之意,纷纷夸赞起来。不过杨晨并没有将这些奉承夸奖太当回事,只是扭着面如死灰的屈三儿就往县衙而去。
人群中,一名穿着捕快服色的汉子看着这一幕,脸上满是惊叹之意,口中轻轻地道:“原先听四老爷说自己曾是京城刑部官员我还没当回子事儿呢,
现在看来,他确实很有些手段。说不定这次的案子能找他想想办法!”拿定主意,这位便欲追上去,只是一抬脚发力间,却扯到了臀股间的伤处,让他倒吸了口凉气,动作就缓了下来。
杨晨并不知道身后之事,押了人,脚步飞快,一忽儿工夫就来到了看着有些破败的偏关县县衙。自来,就有官不修衙的传统,再加上这儿地处偏僻,比之中原江南更加贫穷,所以这县衙看着就更显寒酸了。
不过杨晨早已见惯不怪了,很快就经过八字墙,穿过大堂,入了官吏们正经办事的二堂。不过他并没有把人交到县令手里,而是来到了西边的一排小屋前,冲其中一间屋子里正做事的两人说道:“老李,这有个偷人钱袋,还想诬陷对方的犯人,你看着处置一下!”
里头之人闻言抬头,见是杨晨,便忙笑着赶了出来:“这人犯好大的面子,竟劳动四老爷您亲自出手拿捕了。”这位乃是县衙六房中刑房的主事典吏,名叫李兴。
大明朝县衙内的人员机构可比人们想象中的要复杂不少,除了县令、县丞等官员外,更有对照着朝廷六部的立户礼兵刑工六房负责县内相关事务。出了案子也不全是由县令大人亲自过问,反倒多由主管刑狱之事的刑房吏员来处置,所以杨晨就把人送到了这边。
在和李兴简单说了说相关之事后,杨晨才告辞离开。
就在他走出公房时,一人突然就凑了过来,竖着拇指,陪着笑道:“四老爷你果然是好手段,今日真叫小人开了眼界了。”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杨晨随口回了一句,再一看来人,便笑了起来:“老黄,你怎的对我如此客气了?”眼前这位,正是衙门里的捕头黄丰,算是县衙里与他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了。
“咳,那不是小的以往有眼不识泰山么,今日才算是领教到了大人您的本事。几句话间就让那小子无所遁形,真不愧是京城刑部来的大人哪。”黄丰又是啧啧赞叹:“为了表示小的对您的一点敬意,我想请您去杏雨楼里喝两杯,还请大人你不要推辞哪。”说着,他还巴巴地看着对方,一脸期待的样子。
杨晨刚欲说自己今日已喝了酒,就不叨扰了。但话到嘴边,再看了对方一眼后,又想到了什么,便点头道:“那就多谢款待了。咱们这就走?”
“大人请!”见他答应下来,黄丰顿时一喜,赶紧弯腰往前一引,让杨晨走在前面。然后他自己才迈步跟上,只是脚步却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走太快了。
他们这边的对话被不少同僚看在了眼里,大家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一向大大咧咧,不怎么把上司当回子事儿的黄捕头突然就对四老爷这么恭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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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关县里最大的酒楼杏雨楼的二楼,杨晨和黄丰相对而坐,面前还摆着几盘
子肉菜,外加一壶山西有名的汾酒。光是这一桌子酒菜,就够抵黄捕头半个多月的俸禄了,可他看着却没有半点心疼的样子,还不断跟杨晨敬着酒。
在喝了三杯好酒,又吃了一只酱肘子后,杨晨才把筷子一搁,似笑非笑地说道:“说吧,你今日突然请我喝酒到底所为何事?你我之间就不用再拐弯抹角了,直说了吧。”
“果然是瞒不过大人您哪,小的确实是有一事相求。”黄丰也是个痛快人,见对方直接问了,便也老实答道:“您也看到了,我这两日身子很不利索,都是因这事给闹的。”
“哦?你指的是这段日子大老爷追比你们,让你们把案子给办了的事情?”虽然不怎么管衙门里的事情,但如此大事杨晨还是知道的。
“正是这事了……”黄丰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我这小小的偏关县居然会出了这么桩人命案子,这是多少年都没遇到过的变故了。大老爷自然着紧,便逼着我们这些当差的卖力查,把真凶给找出来。可这案子实在有些蹊跷,我和兄弟们都查了好久,依然没有半点头绪。这都十来天了,所以大老爷一怒之下,就把咱们都拉下去打了板子,还言明要是五天后再没有进展,我们还得再挨板子。小的也实在是没了法子,还请四老爷您出手帮帮忙哪。”
这时节,一旦地方上出了像凶杀案这样的大案子,官府的压力就很大,为了给上头一个交代,他们往往会想尽办法来尽快破案。不过当官的是不可能亲自去查的,便把差事交到了下面,并且规定下日期,只要期限内不能给个交代,就得听训挨板子,这就是所谓的追比。
而这么一来的后果,就是下面当差的为了自己少吃苦头,同时破案立功,便会随意地把罪名强栽到某个看似有嫌疑的人身上。如此,冤案自然就少不了了。
至于这一回,黄丰所以没有用这一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这起凶案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个可疑的凶嫌,这让他即便想随意栽个凶手出来都难了。无奈之下,只有求到杨晨这里来了。
杨晨听了他的请求后,先是一阵沉默,而后才道:“这案子当真直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头绪?”
“是啊,真是见了鬼了。我也算办过不少案子,但像这次遇到的凶案般,几乎没有半点线索的,却还是第一次遇到呢。也只有大人这样打从京城刑部来的办案高手,才能把凶手给揪出来了。”说话间,他又着意地捧了杨晨一句。
不过后者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沉吟了一阵,最后才轻轻点头:“好吧。不过现在天色已晚,等明日,我与你一起查查这案子。”这黄丰和他交情还算不错,今日又如此相求,杨晨自然不好拒绝了。当然,这其中有几分是他静极思动,想重温当初在刑部时查案的滋味,却也很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