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舟塘里的人,都是孤儿。 自林越有记忆开始,便已经跟在林江烟身边了,就连他的名字也是林江烟给取的。 林杳不一样,他原名苏杳,是后来入的归舟塘,入了塘后才给自己改了姓,还取了个字,为“无音”。而且,那时的林杳身上已经有了不错的灵力,据他自己说,是他根骨奇佳,像吃百家饭那样从各家偷学来的。其实林越一直想不通,仙源,空音,指水,哪一派都比归舟塘的名气要大,也比归舟塘有钱,以林杳的资质,他怎么不选别的仙门,而选择入了归舟塘呢?林杳不像他,他三岁时被比自己大两岁的林江烟捡了回来,等他记事时,就已经是归舟塘的人了,没得选。林杳入归舟塘时已经七岁,比林越还大一些,完全有选择的余地。 他仍记得林江烟把林杳带回来的那一日,衣裳褴褛的林杳嘴角勾着一抹笑,片刻功夫便将林江烟煮的一碗面吃了个底朝天,随后竟面不改色地抹了抹嘴,打着饱嗝说了句“好吃。”便是那句好吃,让林江烟决定收林杳入门。 林江烟那家伙没什么原则性,只要说她做的饭好吃,她就愿意收对方入门。林杳这家伙更是没什么原则性,他到底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出林江烟煮的面好吃的? “我们都是天生天养的孩子,所以聚在归舟塘也是天意,物以类聚嘛。”他问起林杳这个问题时,林杳漫不经心地回道。 林江烟说了那番将他拉扯大的话后,林越便彻底妥协了:“知道了知道了,都去便是了,我把礼金再多加些,只不过回来后,我们伙食得减减了。”他将白渠盘收好,离开座位:“我先去收拾收拾。” 林杳也站起了身,离开了座位,他往外走着,丢下一句话:“十五说不定得在外面过,记得带够药。” 倒是他有心记得这件事,每逢十五,林江烟的病就要犯了。 “林婺,字江烟,归舟塘宗主,是现今四大仙门中唯一一位女宗主,也是最年轻的一位。归舟塘的名气不过起来几年,就可以与仙源、空音、指水三大仙门齐名,可见那林江烟确是年少有为。”座上的人讲得兴起,其余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说话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今日出现在这流溪镇,便是为了赶到花涧谷为空音一派家主尹清安之子尹光流贺大婚之喜。他们新立派,没什么名气地位,也想趁此机会多结交仙门。现下赶路累了,便在这贤友楼歇下脚,顺便吃些东西。与他同桌而坐的其余几人皆是少年郎,衣着一致,随身佩着剑,是那中年男子的弟子。 尹光流所娶的是兹阳陈氏之女,陈氏名声虽不大,却也是百年仙门,根基深厚。尹氏与陈氏联姻,对两家以后的壮大皆有帮助,尹清安对这门婚事很是满意。 “都说林江烟厉害,那到底是怎么个厉害法?我听说归舟塘也不过是个专注于筑器的仙门而已。” “林江烟的筑器之术世间无人可比,所筑灵器皆为一等,不光如此,她还可控他人之灵器,十分了得。归舟塘之所以能与其他三门齐名,你们可知是为何?”见无人应答,只望向自己,中年男子接着道:“你们刚入仙门,不知也不奇怪。归舟虽早有些小名气,但多与筑器有关,但真正让它与三大仙门齐名的,便是寅川荡一战。当时各家仙门联合攻打寅川荡专修邪道的罗氏,却久攻不下,死伤惨重。危急时刻,正是林江烟以血为盟,用自身性命犯险,毁掉了对方的灵器,才得以扭转战局。至此以后,归舟塘便是声名大噪了。” “可每逢妖魔作祟,好像都是其他三门弟子出来领头平乱,少见有归舟塘的人。”有人不解。 中年男子继续解释道:“盛名如敛云山仙源一派有弟子千名,路远如放鸣岛指水,也有弟子近百人,归舟塘人却很少,只有五人,其中两人还是娃娃,实在是忙不过来,故而露面的机会少了些。但除却寅川荡一战,归舟塘的人也诛杀了不少难缠的妖邪。他们虽以筑器立家,灵力却不可小觑。” “既是这样,那林江烟为什么不多收几名弟子,这样不是可助归舟塘声名更盛吗?” “想入归舟塘的人不在少数,但是那归舟塘收徒的门槛实是太高了。” “归舟塘的收徒门槛很高吗?”本来还认真倾听的人立即插了句话。 本是一群男子讨论得起劲,突而出现了一名少女的声音,大伙不禁便都向发声之人望了过去。却见一名黑衣少女背手而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归舟塘虽然穷,吃饭有时都会成个问题,但是招收弟子这事却是早早就被林江烟提上了议程的。她收徒全凭个人喜好,林越与林杳却有自己的想法。他们认为归舟塘好歹也算声名在外,收徒一事决然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于是决定在归舟塘外部设个法阵,若能过了法阵的人,就可获得入归舟塘的资格。这件事情,林江烟与他们争论过,觉得若是个没根基的人诚心来拜师,那岂不
是不给人家机会吗?但林越和林杳却说,招多了人没钱吃饭是要喝西北风的,所以还是设个考验的法阵比较好,再者,有根基的人教起来简单些。 林江烟自是不以为然,想着若是能收个腰财万贯的徒弟,以后说不定可以过上大鱼大肉的日子。 她说这话时,林越与林杳都给了她一个白眼,对她这种想要剥削徒弟满足自己私欲的想法很是为耻。最终,林江烟秉着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还是同意了林越与林杳的想法,毕竟归舟塘也是他们的家,要顾及他们感受。 “那是自然。这几年来,归舟塘一个弟子也没收,有意去拜师的也都碰壁回来了。”中年男子将声调提了提,肯定了自己的说法。 “怎么个高法?” 林江烟这一问,便将中年男子问住了,这门槛是怎么个高法,他还真答不上来:“这我也没去过,还真说不准。只是他们这么多年一个弟子都没收,可见是门槛是很高的了。” 本还想继续追问,林杳却在那边喊起她来:“菜都凉了,你还吃不吃了!” “吃吃吃。”林江烟应道,飞快地向喊她的人跑去。 瞧见大步跨来的林江烟,林越神色有些不耐,递了双筷子给她:“吃完饭我们要赶紧赶路,这样明日午饭之前还能入花涧谷。” 林江烟接过筷子,坐了下来:“不用这么赶吧,要不我们吃完饭后先在这镇子上玩一玩。”从归舟塘出发后,他们都是一大早就出发,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赶路,累得很。 “多赶一天路,我们就多花一天的钱。”林越头也不抬地驳回了林江烟的提议。 林江烟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吝啬鬼,随即将目光转向林杳。 “我没意见,怎么样都行。”林杳满脸的无所谓。 林江烟又望向林而再,林而再扒了一口的饭正咽下去,将目光转向林越:“越哥哥,阿复走得好累,下午能不能歇一歇。” 话刚落音,坐在林而再旁边的林再三亦跟着道:“阿重也好累。” “你们累什么?你们若累了,化个形,钻到她的乾坤囊里去不就好了?” 林而再歪着头对着林江烟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林再三也跟着耸了耸肩。 林江烟颇有些无奈,明明她才是归舟塘的宗主,为什么归舟塘的人个个要看着林越的脸色行事! 见林越不理自己,林江烟觉得有些无趣,又想起方才老者说起收徒门槛高的事情,不禁向林杳问道:“林杳,他们都说我们归舟塘收徒门槛高,是不是你在外面设的结界太难了?” 林杳拿筷子拨了拨盘子里的菜,看上去没什么味口:“怎么会难,那结界你是试过的,是那些人太没用了。你别听他们在那里乱说,我们归舟塘的人贵精不贵多,现在这样就挺好。”说着,他将筷子放下,不满地望向林江烟:“要不你把归舟塘的钱财交给我管好了,你瞧我们这一天天地过得是什么日子!” 林杳一提,林江烟这才发现桌上的竟全是素的,炒青菜,炖豆腐,煮黄瓜。可她刚到酒楼时,明明让他们点一份酱牛肉来着。 林江烟叫了起来:“我要的酱牛肉呢?” “这酒楼里的酱牛肉太贵了,没叫。” “林行径!”林江烟将筷子放下,不满地看着林越。 “上次外出住宿与采买皆是随了你们的意,结果回去后我们穷得吃了几个月的野菜。”林越瞥了她一眼。 林江烟没想到林越拿起这事来说她,一直语塞,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可是上次她也只是买了一点点东西来着,真的只有一点点。 这次林而再没有等林江烟的眼色,而是直接道:“越哥哥,阿复也想吃肉。” “归舟塘最胖的就是你,你吃的肉还少吗?再说了,你不吃饭也饿不死,我为了满足你和再三的口腹之欲,都替你们多出了一份钱,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林而再扁了扁嘴,没有再说话,生怕林越连现下的饭也不让他吃了。 而林再三见林越提起自己,便说了一句:“不关阿重的事。”随后将身前的碗推了推,对着林江烟道:“阿姐喂。” 林再三一直不肯好好吃饭,只有林江烟喂她,她才肯乖乖的。 林江烟无奈,只好先拿起碗来喂林再三,一双眼睛仍是有些幽怨地看着林越:“我不吃肉,浑身没力气,路也走不快。” 见林江烟仍望着自己,林越将自己的白渠盘拿了出来,开始拨起了算珠:“我与你算算这个月我们的入账与花销,月初五号……” 林越在仔细地算着,林江烟却盯着林越白渠盘上的算珠发起了呆,这白渠
盘可是归舟塘最值钱的东西了。 林越现在嘴中的话像是被她自动隔离开一般,她微微转了转头,望向林杳。 林杳咬着筷子,瞧见了林江烟的眼神,会了她的意,不禁挑了挑眉。 “你们想都不要想。” 算珠声止,林越抬起头,望向两人,他们打得什么主意,他心里清楚得很,想拿白渠盘的算珠去换钱,门都没有。 林江烟的意图被发现后,无奈地撇了撇嘴:“明知道我惦念你的算盘,你还天天拿出来给我看。” 没想到林越接话道:“对,就是天天给你看,让你看着也动不了,气死你!” 林江烟气得直咬牙,抬起碗往嘴里扒了几口饭。饭刚咽下,便见一行近十人进了贤友楼内,都着了霜色的衣裳,个个清俊通脱,皆有不染尘世之风,为首两人相貌身姿尤为出挑,极其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