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季见林江烟来找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猜想是与白初那封信有关,然林江烟开口说的话,却让他有些听不太明白。 “我想让你和白初说一声,比试还是算了,动起手来谁伤着了都不好,伤和气。再者,敛云山一直是仙门之首,这是毋庸置疑的,归舟塘也从未想过……” 林江烟滔滔不绝地说着,坐在对面的许季一脸讶然地看着她,忍不住打断她说的话:“问辞何时说过要比试?” “他写了封信给我,信里言辞不甚客气,约有些贬低我们归舟塘的意思,我和林越林杳分析了一下,觉得白初不会无缘无故写这么一封信,想来是想找我们比试一下而写的战。但我觉得此事不妥,所以才来找你先谈一谈。” 许季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有些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他得及时将这事扳回正道才行:“他那封信写的什么?” 虽然在背作诗上林江烟是个生手,但那封信已然被她瞅了无数遍,她自然是能将内容背下来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说罢,又将他们的分析说与了许季听。 许季瞧着对面面带难色的林江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可他知道,他必须说点什么,他若不说,自己师弟好不容易萌动的心思就要被生生抹灭了。 “问辞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何意?”林江烟一脸疑惑,是他们分析错了?还是许季为免伤和气,在诓她?可是许季这样的人,是不会说谎骗她的,他若说不是,那便不是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底竟泛出一丝愉悦来。 许季笑了笑:“这诗的意思,不方便从我口中说出,待会问辞回来,我让他亲自去小帘居和你解释。” 因着中午林江烟的闪躲,白初总觉心神不定,便自顾去归舟塘附近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待着,待他回来,从许季处听到林江烟对自己那封信的解释,也顾不得林越与林杳也是看了那封信的,便迈着看似平和却颇为焦急的步履去寻林江烟了。 林江烟正在青吾河旁边捡着石子打水漂。白初瞧见她清瘦的身影后,步子放慢了些,想起自己出门时,身后的许季对自己的叮嘱:“再直白些。” 对,再直白些。 若是自己再绕个弯,再引起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林江烟已经察觉到有人过来,微微转过头,发现是白初后,便瞬时将手上的石子全丢在地上,又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自从许季处回来后,她的心情便轻松了不少。瞧着许季的样子,白初那信上写的定不是什么不好的话,否则他的神色也不会那般轻松。 现在,白初过来找她,定是从许季那里得了消息,要和自己解释那封信的事。 她脸上挂上笑容,还未开口,便听见白初道:“林婺,我有些话和你说。” 白初向她缓步走了过来,额间沁出的细汗在阳光微微发亮。 林江烟心中暗暗嘟囔了句,这不是废话吗?特地跑这来,不找她说话,难不成是要相顾无言,默然赏景吗? 但她还是很配合的说道:“那你说。” 白初越走越近,行至她的面前,深吸了一口气,道:“信上的那两句诗,是男子写给心悦之人的。” “哦。”林江烟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觉得意外至极:“所以,你是想和我说,你喜欢我?” “是。” 林江烟愣在原地,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细细想一想,是,白初是帮了归舟塘很多,但这一路来,她怎么没发现白初对自己有意? 是她在情爱之事上太愚钝了吗? 可据说那郎情妾意之人,呃……虽然之前还没有妾意,但现下看来,郎情是有的。据说那郎情之人,看着心悦之人,眼里都是灌了蜜的。白初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什么时候像灌了蜜? 思及此处,她将目光抬起看向白初的眼睛。 便是这一瞬,她突觉像是有一种从未发现的术法出现一样,将她的心定住,叫她动弹不得。 奇了怪了,以前看白初眼睛的时候,怎没有这种感觉? 她慌忙将眼睛撇开,好叫自己能呼吸得顺畅一些。 再想一想那两句诗,写的都是什么山啊水啊,哪里像是表明心意会写的话? 难道是白初回来后,被许季训了,才不得不牺牲色相,来这么一出?可若是这样,他的牺牲也太大了些。 不不不,这样的事情,林杳和她或许做得出,白初和许季是做不出的。白初的性子,不是自己想做的事,想说的话,其他人是决计勉强不了的。 所以,
这是他的真心话? “你真的喜欢我?”她再次看向白初,想要确定一下。 白初脸上神色未变,可一颗心便似在敛云峰拐了几百回一般,又像是修习那御剑之术时从剑上掉下来了几百次。见林江烟这般问,立即回道:“自是真的。” 说着,仍是瞧着林江烟,等着她的回答。 得到白初肯定的回答后,林江烟立即在心里把林越和林杳两个家伙骂了一遍。 呸,盲,都是大盲。 她勉强压着胸口那颗狂跳的心,好使自己看上去不显得怯弱:“你为什么喜欢我?” 她知道,喜欢一事向来是没有道理的,譬如林越就是喜欢吃桃子的,不喜欢吃梨,虽然两个都是甜的果子。譬如再三不喜欢吃苹果,但是那锅里蒸熟的苹果,她却是爱吃的。 可对于白初这样一个性子清冷的人,突然告诉她,他喜欢她,她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她并未期许白初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或者他会只是说一句“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回答她也是接受的。 可对于她的提问,白初却极其认真的说了起来:“你有面对苦难而不屈服的韧性,面对危险而不退缩的勇气,你受过伤害却不憎恶世间,在你身上,可于小爱之处而见大爱之心,这些都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林江烟被白初说得一愣一愣地,若不是亲耳听见,她绝不会相信白初此刻口中说的这个人竟是自己。 她真的有这么好吗? …… 一定是有的,白初这样的人怎么会乱说话呢?他说自己这么好,自己就一定有这么好,她为什么还要怀疑自己呢? 只是…… “白初,你们敛云山立派宗旨是为苍生,常教你们要心怀天下、秉持大义。而我心中最最重要的便是归舟塘这个小家,当初立派不过一时兴起,后来种种作为,也是因为不想让别人轻瞧了我们,所作之由实是算不上高尚。日后,你若用敛云山的宗训来比对我,怕是会失望。” “持小宗而作大义之事,乃是殊途同归,求道之间,各有作派,得有善果、无有恶行便可。” 林江烟接着说道:“我这么些年摸爬滚打过来,人情世故也瞧了不少,也很记仇。所以,白初,我算不上心性单纯之辈。” “便是出世的和尚,也不一定是心性单纯之人,有颗善心便是好的。” 嗯,他这点说得不错。 “我胸无点墨,是个俗人。” 对方说的都是她的长处,也当提醒一下白初自己的短处。毕竟两人若在一起,便一定要能忍受对方的短处。 “识字一事,你若想学我便教你,若不想学就不学,我不在意。” “林越说,我有点败家。” “我存资尚厚,应养得起你。” 有人说要养她! 而且还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说要养她!虽然她自己也养得起自己,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说要养她! “松花酿酒处,春水煎茶时,我想有个人能陪在我身边,同她一起看闲云潭影,落英成雨,看清霜醉风,淡月芦花。林婺,那个人是你,只能是你。” 林江烟小时候流落在外,全靠看人脸色得了一口饭吃才能活下去,那时被人打骂是常有之事,可生活总要过下去,是以造就了她的厚脸皮。然而听了白初这一番话,她的脸颊上仍是忍不住晕上了一抹绯红,一颗心跳得飞快。 她曾听别人说过,言语之力无穷无尽,此刻她算是体会到了。白初这一番话比她遇到的任何法术都厉害,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这是以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比春日里瞧见了燕子归巢还欢喜,比秋日里吃了桂花酒酿还高兴。 原来,白初竟这样会讲情话。 原来,读多的人讲起情话来这样动听。若是她,她约莫憋了半天,也只会说一句“我就是心悦你。” 不知为何总是忍不住想笑,林江烟赶忙将头别到另一侧去了。 靠着白初一侧的手却伸了出去,碰到他的指尖后便顺势将他的手给牵住了,脸还是不肯别过来,只抿着嘴偷偷地笑。 白初的手心因常年练剑而有些老茧在,与他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白晳的样子不太相称,可林江烟喜欢得紧。 原来他那样清冷的人,手心也是这般温暖。 偷偷转头瞄了一眼,瞧见白初一贯清冷的眉梢眼角已然染上了笑意,正望着自己。 这一幕,便如春日里梨花树下的湖面粼光,映入了她的心里。 心下欢喜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