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芒砀山刘邦斩蛇沛城县任敖仗义3
【任敖凭此一功,便可封侯。吕氏十分困难时,犹能做出如此举动,足见不一般。】
正扯骂间,牢房外走入一个人来。马六见是牢头任敖,晓得他是刘邦朋友,先忙缩了。那张五面朝着里,不知有人进来,仍抱了吕氏不放。任敖见状,心中大怒,几步冲上,挥起一拳,便将张五打倒在地。张五叫道:“你为何要打我?”任敖骂道:“你这杀才,颠倒了狗眼在此胡为!也不看看她是谁!”又是几拳,打得那张五嗷嗷乱叫。马六慌忙来劝。任敖骂道:“你这厮也不是甚么好鸟!”又奔来打马六。马六一见,拔脚走了。张五乘机一骨碌爬起,赶紧也跟了逃出门去。任敖肚里暗忖:“今日幸亏被我撞见。却是这时间长了,难免要出纰漏。等刘兄回来,如何交代?”安慰了几句吕氏,即找到萧何,将刚才之事说了。
萧何听了,寻思半天,道:“明日早上,我再去找县令,务要叫他放人。”次日,推了事故,先来衙堂,请县令到一边道:“大人可要将吕氏一直押在牢里?”段县令道:“这刘季着实可恶!犯了事,却自顾逃了。本官无法向上交代,只有拿他家属作抵。”萧何道:“大人听禀。这刘季放走那些个役徒,实是罪该万死。若能捉住,自当严惩不贷。可刘季妻子,平素只在家带儿女,从来不问外事的,大人将她关起来,有何用处?白费粮食!依萧某说,不如先将那吕氏放回。上峰不问便罢,真要怪罪下来,再抓来也未迟。”段县令低着头,寻思了半天,心里道:“萧何此话虽是偏着刘季,却也在理。我且放了那吕氏,要紧时再抓。量她一个婆娘,又带了两个小孩,能跑哪里去!”便道:“看你面上。”当日,即叫人把吕氏母子三个一齐给放了。
且说吕雉回到家中,两眼发呆。心想这几年,自从跟了刘邦,虽说过得颇为辛苦,却不用愁甚么,一家四口,算得安安乐乐。本当此番也如之前一般,办完了差,即可回家来团聚,谁料竟生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自拔脚跑了,丢下我和两个孩子,无依无靠的,该如何是好?看了一对儿女,忍不住伤心得哭将起来。只听外面声响,有人在敲院门。吕雉出来看时,见个大汉,头戴长冠,身穿长襦,相貌魁伟,一双鲜眼,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牢头任敖。吕雉见了便上前施礼,道:“昨天多亏了任兄弟。”任敖连忙道:“嫂子休拜,且请起来。大哥只是一时失脚,凭他本事,迟早能够解困。嫂子尽管把心放肚里,千万不要往歹处想。”吕氏道:“他又不会手艺,一个人飘流在外,如何过得?”任敖道:“大哥当年常游走江湖,吃饭睡觉的事,能算得甚么!不出三月,保定有消息回来。”吕氏道:“也不知道他现今人在哪里。”任敖道:“薛鹏、李松二人,或许晓得。待我寻个机会,私下里问问他俩。”吕氏道:“又要劳累你。”任敖道:“自家兄弟,算得甚么。”从怀里将出五钱,付与吕氏:“这些天不要往外面去,省得撞见县令的人,惹来麻烦。”叮嘱罢,自回家去了。
且说任敖,要帮吕氏,第二天中午,便邀薛鹏、李松来酒店喝酒。几盏下肚,薛鹏问道:“任兄,平白无故,为何要赐酒相待我两个?”任敖道:“我任敖平素无机会交结二位,今有一件事,急于知道,只恐直接来问,有些贸然,特地做这个出场。请二位赏我个面子,如实相告。”薛鹏道:“你我既在一个衙内办差,就不是生人,有何顾忌!且请问。”任敖敬了一盏,见两边无人,便道:“任某只问一句,刘季哪里去来?”薛鹏道:“你问这个作甚?”任敖道:“为救人。”薛鹏道:“你要救谁?”任敖道:“自刘季出事之后,他妻子吕氏,整日忧虑万分。昨日我去送钱,见她满面憔悴,口口声声,只要知道丈夫下落。我看她如此下去,必当疯掉。平时在一起称兄道弟,此刻如何能看着不管?情急之中,忽然想到你两个,特地请来相问。”薛鹏沉吟了半晌,道:“我告诉了去处,她也难以寻到。”任敖道:“毕竟可以放心了。”薛鹏便道:“当是去了芒砀山。”任敖道:“你能确定?”薛鹏道:“我给他指罢方向,便先与李松走了。刘季到底是去了没去,我也不知道。”任敖点点头,道:“芒砀山实是好去处,我看他十有八九已在那里。”身上取出两钱,送与二人做谢礼。薛鹏、李松两个坚辞不肯受。任敖道:“既如此,过些日,任某再请二位。”吃到半酣,任敖计算了酒钱,和薛、李二人分了手,径来刘邦家找吕氏。
吕雉听完任敖叙说,紧锁了三天的眉头,便开了一半,当下称谢道:“任兄弟,你为我家之事,已是操足了心。”任敖道:“礼当。现今虽已有了眉目,只是尚不能断定,大哥就在芒砀山。那么远的路,我一时里也没空赶去探看。”吕氏道:“你这几天也够辛苦,下面的事,就不用再管了。”任敖道:“并非推托,实是力不从心。”吕氏道:“任兄弟休说这话,我相识你多年,岂能不知你的为人?刘季交的众多兄弟当中,你向来不输哪个。甭说那天狱中,不顾一切来相救,便是今日之事,也没几个能做得。寻常人我自当多求帮忙,可你毕竟是在衙门里混的,万一有个闪失,牵搭了进去,你叫我于心何安?”任敖道:“既嫂子这般说,我便暂歇几日,等风头过了,再来想办法。”告辞走了。
且说吕雉得了这个消息,半喜半忧。喜的是,总算打听到了丈夫下落,却忧刘邦,并未去芒砀山。等任敖一走,心里盘算:“怎个断定他在那里?耐着性等待,每日便是受煎熬。况且那个段县令,说不定明天又要把我抓了去,真这样,仙人也救不得。自古道:能走不走痴与呆。我如何在家等死?”思想了半天,道:“既然在这里担惊受怕,何不赶去寻找?要刘季真就在芒砀山上,我一家四口也可团聚。”主意已定,当夜母子三人,收拾好行李衣服,烙了几斤面饼,做两袋子包了,都系背上。一边牵了一个孩子,趁着五更天色未明,急急出了西门,取路望芒砀山来。
吕雉带着两个孩儿,于路少不得受苦。行了几日,早远远的望见一座山。看将过去,但见:山青树美,云遮雾绕。吕雉见了,心中欢喜,肚里寻思:“故人云:‘山上大云不散,其下必有贤人隐居。’莫非刘季果真藏于此?”只顾朝着云气方向撞将去。约莫走了一更多时,也不见个人,心里正慌呐,只听得树林里一声呼哨,走出二十多个大汉来,各绰一根短棍,拦住去路。吕氏一见,忙将两个孩子拢到身前。那为首大汉看清楚吕氏,原来是个女人,却也吃了一惊,便喝问道:“兀那婆娘,你是甚么人?怎敢乱闯此山?”吕氏定了定神,望着那汉施了个礼,回答道:“妾身是沛县那地人,赶了数日,特到此山,来寻找我丈夫。”那汉听了道:“你这婆娘,莫非疯了?这山里除却野兽,便是我一般的强盗,哪会有你丈夫?”吕氏道:“妾身真的是来找丈夫。有人说他就在这山里。”那汉问道:“你丈夫姓甚名谁?”吕氏道:“我丈夫他姓刘,大名叫刘季。”那汉一听,慌忙撇了短棍,拜倒在地下,说道:“原来是大嫂!薛欧有眼无珠,不认得尊容,多有冲撞,万望恕罪。”早有喽啰奔去报信。
却说刘邦自占住芒砀山之后,四方来投者数百人,已颇具声威。这日正在厅前,与奚娟等几个说话,忽见喽啰来报,刘邦问道:“来了几个?”喽啰告道:“除了夫人,还有两个孩子。”刘邦道:“怎么能够?”正要出寨去接,只见薛欧领了母子三个已到寨前。吕氏擎着两眼泪道:“真个不是在做梦。”刘邦接住,待细细看过了,问道:“你怎知我在芒砀山?又如何寻到这里?”吕氏哭着告道:“你自做下此事,却连累了家眷。县令发怒,将妾三个关进牢里,多亏了任敖和萧大人,才得放归。任敖又帮着,私下打探。那两个公差,说你可能藏身在那芒砀山。我怕夜长梦多,也不管真也不真,便带了两个孩子,赶来寻找。适才在山口,看见山顶之上有一大块云,记起我父曾说:‘刘季所居之上,常有云气环绕’,妾遂跟着寻来。未想真应验了,夫君果然在这里。”众人听了,无不称奇。刘邦笑道:“我又不是异人,头上如何得来云气?休要听她胡说。”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偷乐。刘邦见老婆与孩子都来身边了,便不再担忧,从此安心呆在芒砀山上。
时光荏苒,转眼三月过去。刘邦在山上,有财就劫,无财就歇,倒也逍遥快活。这日,正在厅上坐地,只见一个小喽啰气急败坏,走将进来叫道:“坏了,坏了!”刘邦忙问:“出了甚么事,这等慌张?”小喽啰道:“薛头领遇上强手了。”刘邦大惊,急问备细,小喽啰道:“薛头领今天路上,拦得三四个人,只道手到擒来。不想内中有个大汉,功夫甚是了得。我来时已打了半个时辰,尚未分出高低。寨主赶紧再派人去,晚了恐要吃亏。”刘邦道:“原来如此。你在前头引路,待我亲去会他。”带了奚娟、纪信及四五十个喽啰,赶出寨来。
走到山下,远远就见薛欧正和那个大汉在厮斗,刘邦喝一声彩,叫道:“两位不要斗了。”薛欧听得,急忙跳出圈外。那汉收住手里剑,定睛看时,刘邦等人已到面前。刘邦道:“这位汉子,端的好剑法,不是一般手段。请问从哪来?愿通姓名。”那汉道:“我姓曹,名无伤,乃酇城狱掾。因地方失陷,想先回老家宁阳,打从这里经过,不想行李被你们夺了。现只求把来还我。”刘邦听了不解,便问曹无伤:“你方才说甚么失陷?”曹无伤一番话,说出那个事情来,有分教:一场暴雨,翻起千层风浪;两个戍卒,推倒万古江山。直使天下英雄齐相会。直教六国旧地人头换,黄河两岸战旗舞。
毕竟曹无伤对刘邦说出甚么事情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