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刚微微亮,花园里倒是热闹,几个年纪小的丫头在湖边长廊里洒扫,不知在谈些什么话题,笑着闹着,银铃般的笑声穿进东园。
冬梅在小院子里习惯了晚睡晚起,今早竟起晚了,等她开门出来,燕婉自己已经收拾妥当,站在正房门口,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急忙上前,小心地扶着燕婉跨出院门,往西园去给老夫人请安。
东西园中间隔着大湖,湖边移植了很多树木。
冬日的花园里枝叶枯败,满目萧索。
昨夜起了大风,地上一片狼藉,管花木的几个婆子忙着修剪残枝,见小丫头们只顾玩闹,大声呵斥。
正是贪玩的年纪,挨骂了也只能专心一小会儿,等妈妈们转过身,她们又玩笑起来。
原来在崇州时,后院由张妈妈管各处人员调配。张妈妈严厉,底下的丫头婆子从不敢高声玩闹。
昨日见到张妈妈扶着老夫人,已经没了往日鼻孔看人的派头了。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依附于他人得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
燕婉一路上低头不语,迈上石拱桥,绕过假山,走过弯弯曲曲的石板路。
到了老夫人院子前,燕婉提步刚迈上阶梯,冬梅轻扯她的衣袖,悄声告诉她少爷过来了。
燕婉侧身看去,只见宴南归抱着大小姐从花园另一头走来,赵姨娘满面笑容在和他说着什么,他微弯着腰听着。
画面挺美,就是有些刺目,燕婉不想停留,扭过身进了里屋。
屋里几个丫头刚把早饭摆上桌。厨子熬了砂锅粥,张妈妈在饭桌边上搁了碳炉,砂锅架在炉上温着,随吃随取。
老夫人见燕婉进来,招招手让她坐下,燕婉问了早安,坐到老夫人斜对面。
桌上摆了清炒豆芽等几样小菜,燕婉胃口一般,跟着老夫人喝白粥。
刚坐定,那一家三口也进了屋里。
宴南归视线往燕婉面上瞧,上前问老夫人夜里睡得可好,老夫人点点头,招呼他坐下。
他自然而然坐到燕婉旁边,瞧见她眼底青黑,想来是一夜没睡。
她前面摆了一碗白粥,不是她喜欢吃的食物,他让丫头装了面条过来,抬手舀了一勺肉酱淋到面上,搅拌好喂到她嘴边。
燕婉却往旁边一躲,并不张口。心里犯恶心,想不通晏南归赵姨娘睡了一夜,一大早怎么能对自己作出这副体贴的样子。
不想去分辨他的真心假意,燕婉低头勺粥,眼角往赵姨娘那边看。
许久未见,赵姨娘不再穿着老气横秋的暗色衣衫,换了鲜嫩的颜色,衬托出她眉目如画。
许是因为和晏南归一夜春风,她眉目间带出风情,容光焕发,浑身透着欢好过后的餍足感。
嘴里的粥没了滋味,等老夫人放下筷子往后堂去,燕婉也跟着站起身,出门和冬梅往回走。
宴南归被女儿拖着慢了一步,好不容易哄好孩子,出门想追上燕婉,半道上又被林妈妈拉住。
今日小厮刚开门,就见大门外停了一辆马车,从车上下来个管事妈妈,自称是王爷的连襟柳老爷府上的,要拜见老夫人。
来人自称是靖江王的亲戚,小厮不敢耽搁,飞跑进去告诉林妈妈。
初到江南城,林妈妈想不通王爷的亲戚一大早来求见老夫人是为了什么事,随小厮到了大门。
那柳家的管事妈妈又从马车里扶下一位穿戴富贵的夫人。
边上还有一辆马车,上面下来个媒婆打扮的妇人。
林妈妈瞧见那媒婆,才知道是有人上门提亲来了。
把人引到前厅,交待丫头给客人奉茶,自己进内院去请老夫人。
恰好遇见少爷,也就一并请了他进去,说有要事和老夫人商量。
走到半道上的燕婉,假意站在桥边看鱼。
她需要晏南归给她一个解释。
寒冬腊月,湖里哪里有鱼可看?不过给自己一个台阶罢了。
可惜她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宴南归的身影。
失望透顶,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冬梅用帕子帮她擦了,眼见她一时半会也缓不过来,又扶着她往湖边的凉亭里坐下。
远远地又瞧见赵姨娘带孩子在假山那边玩耍,这个时候双方都不适合打照面,冬梅劝了又劝,燕婉只能闷闷不乐地回屋。
原先在小院子里,她们想出门就出门,想做什么都没有人盯着,现在住在府里,一言一行都要按规矩来,主仆几人都不适应。
实在无事可做,燕婉歪在睡榻上,拿了话本子却不看,盯着屋顶胡思乱想。冬梅拉着香豆到燕婉屋里,借口说要教香豆针线活,陪在她边上。
香豆手笨,不是被针扎手指,就是把线缠成一团,燕婉在边上看着,忍不住自己也动手,过了午时,已能绣成两片牡丹叶子出来。
吃过午饭又开始犯困,一觉睡到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