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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 孤只怕陛下受了狐媚之人蛊惑 (第1/2页)

用罢饔食,陛下同我说:“姝儿,方才长乐宫宫人来报,太后今日晚些时候将从长清宫回鸾。你是朕新封的婕妤,按理,该第一时间便去拜见。”

回顾我读的寥寥史,我对这位太后的印象并不深刻。

她历经四朝,但并不是一个出色的政治家,甚至与出色二字丝毫不沾边。后人说起她的名字,便大多用两个词语来总结她的一生。

一个词是“运气”,于汉元帝,她虽无多少恩宠,却一举生下长子,因为这个儿子,她又母凭子贵,成了皇后与太后。

另一个词是“高寿”。但高寿何尝不是运气的一种?虽然于她而言,太过漫长的生命或许是一种折磨。在生命的后半程中,看着她的王氏外戚夺走了她夫君和儿子的王朝,她从太后和太皇太后,变成了大汉亡国的罪人,她的运气从此用尽,用剩下的生命为她的前期的命运的馈赠埋单。

我想着这些事儿,迟疑地问道:“太后她,脾气好吗?”

“太后乃心慈之人,是朕的母后,你是朕的心上之人,看在朕的面子上,太后自然也不会难为你的。”陛下见我一脸犹疑,又宽慰道,“朕陪你同去,好吗?”

我点了点头。直到晡时,太后的銮驾才姗姗而至。陛下携我前往长信宫问安。

长信宫便是太后的寝居,位于长乐宫中,位于未央宫东侧。长乐宫也是巍巍的宫殿群,与未央宫隔着宽阔的安门大街遥遥相望。

太后端坐在殿上,长信宫的大殿进深极长,阳光像是惧于她的威严,瑟缩在窗棂的近处,她的坐处被高大的屋顶投射下来的一团阴影笼罩着,显得更加肃穆。

而我从阳光下蓦然进入殿内,眼睛不能适应,只见殿上之人面目都有些晦暗不明。

她梳着一丝不苟的高髻,头上簪着玉饰和珍珠,而少有金饰,显得低调又不失华贵,与她寡居的身份相符合。高髻又与寻常年轻女子爱梳的垂髻、椎髻、堕马髻不同,发髻盘在头顶,更加庄重,看起来不怒自威。

然而等双眼渐渐适应了这室内的光线,我便看分明了她的容颜,面部流畅,两颊饱满,看起来像是一个厚道的妇人,只是周身雍容的气质,把她与一般的妇人又分别开来了。

而一双杏眼,旁边虽已经有了脂粉遮不住的鱼尾纹,也仿佛在诉说,这年轻时是个十足的标致美人。即使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双目也是神采奕奕的,而不似平常的乡野妇人一般,目光浑浊。

一进殿,陛下便松开了我的手,对着殿上的太后拱手作揖:“母后安康。”

问安之后,他又向他母后介绍了我:“母后,这便是朕新封的婕妤赵氏。”

我跪下行礼:“见过太后,太后安康。”

“母后自长清行宫而归,路远迢迢,应好生休憩才是。朕携赵婕妤问过安,便不再叨扰。”陛下又说,似乎想要早些告退了出去。对于他曾经所谓的母子之间“客气而又疏远”,我有了初步的认知。

“陛下应知,孤缘何今日便从长清宫回宫?”这个声音从殿上袅袅飘来,也如她的相貌一般温厚。

陛下微微一笑,回道:“如今皇后且往甘泉行宫,为国祝祷。母后必然心系后宫之事,故而往行宫不及半月,便急着回宫。只是如今后宫之内一切安宁,反倒是母后路途奔波,少得安歇,清减了些许,让朕甚为不安。”

“陛下仁孝。然孤之清减,且非往来路途之遥所致。”太后微微蹙起了眉,目光转到我的身上。我既未得起身的赦令,遇着这目光,恍如芒刺在背。

陛下略一沉吟,问道:“母后可是时体欠安?如今正值秋燥,天气渐凉,母后年长,更不该奔波劳碌才是。”

“秋日渐燥,然吾心所燥,非由天,而由人。”太后的目光依旧钉在我身上,“时体欠安,亦非在身,而在心。”

陛下尴尬一笑:“母后此言何意?不如明示。”

“孤在甘泉便听闻陛下幸一舞女,并带入后宫之中。”

“母后可是因朕之故,而心中生怨,时体不安?”他揽过了罪责,又说,“不过,后宫,说到底乃朕的后宫,朕为天子,宠幸何人,爱重何人,自有分寸。”

他稍稍停顿,紧接着一字一顿地冷声道:“宫内妃嫔,不必皆由母后所遣。”

“陛下为天子,后宫自然也是陛下的后宫,母后本不该多加置喙。只是怕陛下受了狐媚之人蛊惑,孤为陛下之母,心有忧虑而已。”太后说到“狐媚之人”一词之时,看向我的目光之中,生了厉色。

“母后,姝儿乃朕心悦之人。”陛下脸色有些沉了下来,“朕非稚龄,狐媚与否,心里自有判断,朕也并非头脑昏昏,轻易便能受了蛊惑。母后大可放心。”

太后却眉头不展,连声怨道:“若是良家子,生于乡野之地也就罢了。舞女,到底是下九流,微贱之躯,如何能入得后宫重地?如何能伺候九五至尊,金玉之体?陛下若觉得新鲜,心悦舞女,封少使,长使,即可,竟还一举封为婕妤。陛下此番,岂非受了蛊惑?”

“母后,大汉不乏舞女歌女成为后妃,孝武皇帝后宫之中,更有歌女为后。孝宣皇帝生母,亦为舞女出身。”陛下声音朗朗,打断了太后的话,“难道母后认为,朕的先祖,也皆是受了蛊惑?”

太后似是强忍着愠怒,高声道:“如今婕妤之中,唯有班氏、马氏,高门出身,父兄皆为朝官,纵使如此,其二人亦非一朝一夕便为婕妤之尊,而是在宫中多年才得此位。后宫之内,阿青为侯门之女,入宫多年,如今也不过是娙娥而已。此舞女一入宫,便跃居众人之上。自是不合宜。陛下休怪孤方才所言。”

“官位侯爵,说到底皆来自天家恩赐。微贱与否,自然也由天家决定。朕觉得不微贱,便不微贱。”陛下之言,掷地有声。

接着他又看着太后淡淡道,“只是,母后莫不是在怪朕,让母后外亲王氏,屈居娙娥之位多年?”

太后脸色沉郁,良久才道:“后宫妃嫔,位份品级,说到底,还是取决于陛下心意。孤已年迈,居长乐宫中,远未央宫,许久不摄后宫事。如今也只能加以提点,同陛下说些妇人牢骚之言。陛下应知,此乃慈母之心。”

“母后慈心,朕自然明了。朕也愿母后知朕之心。”陛下接过了话。

“孤今日已知陛下对此女心意,只是,为陛下声名所虑,不得不言,不得不谏。”这语气似是恨铁不成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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