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照彻宫殿,礼宫侍从趴伏在地,国师也跪在巨烛之前,神色动容,所有人齐声呼喊:“敬谢天恩!”
罗娆抬头看那巨烛上的火光,她向来不信这些所谓的天神鬼怪,什么天命使然,都是维系王族统治的说辞罢了……
她低头看着怀中双眼紧闭的步云凌,脑海中那摸着她头发喊“阿娆姐姐”的小人儿,瞬间与怀中样貌俊美的少年重叠。
罗娆平生第一次想,若真的有天神,就让他平平安安……就算天命要他此时回到自己身边,是劫数,她也不逃了。
“国师,为王婿医治。”
礼成后,罗娆片刻不敢耽误,她起身叫着国师,随后先将步云凌抱到礼宫的欢庭内。
国师虽然不待见她,但得到天神赐福的王婿一定不能出事,他跟在罗娆身后走进欢庭,待罗娆将人放在床榻上,国师上前为步云凌诊脉。
“如何?”罗娆站在床边,虽然面色如常,但目光一直落在步云凌的身上,国师诊脉的手一收回来,她便出声询问。
国师偏头瞥她一眼,这还是他头一次见罗娆沉不住气,慢悠悠地说道:“内劲耗光,身体虚弱,要静养一段时间。”
国师看罗娆面色冷淡,猜不透她想什么,犹豫着又补充一句,“半年内,不可行房事。”
罗娆睫毛微微颤动,她也不是很在乎这些事,“多谢。”
国师转头又看她一眼,眼神怪异,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王女居然和他这糟老头子道谢。
“用不着,真要谢,你就待我徒儿好一些!”国师看她对新王婿这宝贝劲儿,默默为自己的徒儿感到不值。
当年郑岐在他殿外跪了两天一夜,才让国师拉下老脸为郑岐求到王女侍君的位置,结果大婚当日罗娆以平乱为借口,拒不返还。
王女一向不喜国师,从不主动与国师交谈。如今她倒是肯为这个小儿开口求他,国师越想越气最后拂袖而去。
他一走,罗娆就将人裹着被子,打包抱回北宫的忍冬殿去。欢庭记档的侍从不敢拦,只能拿着纸墨笔砚一路小跑着跟在她身后。
北宫侍从刚听说礼宫三烛皆亮的喜讯,就看到王女抱着人回来,还没来得及行礼贺喜,就听到王女说,“别出声。”
霎时全体噤声,整个北宫只有炭火烧得噼啪作响。侍从们手脚麻利地推开忍冬殿的门,罗娆抱着人走进内殿,将步云凌放在自己的床榻上。
她抬手一挥,跟进来的侍从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临走时还贴心地将内殿的门关紧,只留外殿一扇通风用的窗。
罗娆伸手去摸被褥,暖的。
没一会儿,榻上的人儿面色便红润许多,她伸手去摸步云凌的鼻尖脸蛋,不凉。手也是暖的,就是人还不愿意醒过来,呼吸匀称,应该是在睡着。
罗娆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她低头摆弄步云凌的手,他的掌心和她一样粗糙,都是常年握刀生出来的茧子。
这七年来,步云凌究竟经历了什么?
罗娆思绪万千,如今昆罗内部纷争不断,步云凌以大历皇子的身份重回昆罗,已然是入局的棋子,这让原本就处处掣肘的她,更加有所忌惮。
步云凌能回到她身边,罗娆固然开心,但步云凌背后的人究竟想做什么,罗娆还不清楚。
羌夫人若认出大历皇子就是步慈之子,知道他可以号令王族步旗数万将士,又该如何残害步云凌?
这些年罗娆没少见识羌夫人的手段,王上宠信羌夫人,偏疼她的儿子罗宝儿,罗娆贵为王储都避免不了羌夫人的迫害,更何况大历来的皇子呢?
昆罗各族虽然倚仗罗娆,但也忌惮罗娆,他们更不愿罗娆再掌握更多的兵权,所以同意大历更换皇子来和亲,只为离间她与王族步氏,等到来日开战再用大历皇子来祭旗……
罗娆默认这些贵族的做法,也处处忍让羌夫人,就是为保证昆罗内部和谐,免得让大历细作钻空子,届时搅得昆罗自乱阵脚。
只要大历与昆罗开战,罗娆的地位便不可动摇。但那个时候,步云凌的处境会变得极为危险。
罗娆不免有些头疼,虽然她站在北阙听到烈风的叫声时就已经心有所感,但真的见到步云凌时,她还是觉得这一切像梦一样。
“我该拿你怎么办?”罗娆伸手去碰步云凌的脸庞,他的脸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在罗娆的记忆中,步云凌永远都是小小的一只,跑得并不快。他手也小,刀也拿不稳,特别爱摸她的头发。罗娆看着昏睡过去的步云凌,小时候的场景历历在目……
“阿娆姐姐会保护我吧?”
“会。”
“那我就不用练刀啦!”
“要练。”
“不练!反正长大了有你保护我!”
真的长大了,手快和她一般大了。
罗娆嘴角罕见地扯起一丝笑意,无论眼下局势如何,步云凌能平安长大,就值得她欢喜。
步云凌此刻就躺在她的床榻上,眉眼与步慈极为相似,像一头还未完全长大的小狼。罗娆不自觉地想着,若是师父看到自己的儿子平安归来,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