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烈泽高举右手,朝着自己猛然拍下,却没有如兽人们所想的那样,一掌打在自己的头颅上,而是打在了胸膛上。随即他一大口鲜血吐在铁扇上,又用力挥动手中铁扇。
夏·炎炎烈日!
黔布离他最近,方才戾烈泽一掌拍落之时,他已经察觉出不对劲,所以他奋起余勇朝戾烈泽直冲过去,打算阻止他。但他经过持续的激斗,已差不多气衰力竭,因此还是晚了一步。当他快跑到戾烈泽身前之时,便被一股浩然无匹的力量所震退。这股力量并不像寻常的能量冲击波一样,对他的身体直接造成伤害,震退了他之后,又“穿过”了他的身体,远远的扩散开来。
此刻在黔布眼前的戾烈泽,身上散发出刺眼无比的光芒,而且还伴随着庞然的热量,仿佛他化身成了一个小小的太阳。这种状态只持续了数秒时间,随后戾烈泽又恢复如常。但黔布却觉得自己心口乱跳,全身乏力,甚至于双腿一软,半跪了下来。只有他手边的方天戟依旧挺立不倒。
“怎……怎么回事……”
“我的身体……”
包围着此地的一众兽人精兵一阵惊呼,他们也全都像黔布一样,嘴唇发白,全身乏力,甚至连站都站不住,像是严重中暑了一般精神萎靡而身体虚脱无力,而这症状却又比中暑远要猛烈得多。
这招一发出,戾烈泽的身体就像被抽干了一样,但他仍硬撑着站在原地不肯倒下。
黔布看着自己的部下们一个个倒下,耳中听着他们的惊呼和呻吟,强忍着身体的万般不适,沉声开口说道:“阁下不愧为当世强者!纵使是必死之境,也能够扭转乾坤!只是有如此绝世奇招,为何一开始不用?”
戾烈泽抹了抹嘴角血迹,淡淡一笑,道:“此招虽厉害,但是发动的前提条件却十分苛刻,我一开始不用,是因为无法使用。只有当敌人身体里的水分,流失到了一定程度时,这招才能够奏效。”
“那你又是何时……”一句问话才说了个开头,黔布便顿时醒悟:“是雾?!”
“将军果真聪慧过人!没错,我在刚刚的雾里动了些手脚,让它在接触你们皮肤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吸取走了你们身体里的水分。”
这次换成是黔布死死盯着戾烈泽,沉默不语。
“可惜将军武功卓绝,没能让我拖延更久。上次那数百兽人,身处雾中太久,其中的绝大部分,可是一中此招,就立即因脱水而死。”
“……某今天终于明白,一个人能成为身经百战而不死的强者,绝非只是依靠偶然。固然运气也是一部分缘由,但过人的实力才是最根本的依仗!”
“将军亦非泛泛之辈,他日必可成一方豪强!若在平时,在下亦有心结交,一起把酒言欢!”戾烈泽缓缓举起铁扇,继续说道,“可惜各为其主。以将军的武功、智谋,若留下你,日后必为我天朝国心腹大患!”
“想杀我?没门!”黔布咬破舌尖,奋起余勇,拼死抵抗戾烈泽的进攻。
双方转眼又战至一处。但一边是强弩之末,再无余力;一边虽遭重创,但却以死相搏。终究他们还是斗了个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斗了一会儿,戾烈泽眼见无法杀死黔布,只得心里轻叹一声:“罢了。”然后卖了个破绽,舍下黔布,便要从西面突围而去。几个兽人见他接近,想将他拦下,奈何全身无力,站也站不稳,哪还能拦得住?被戾烈泽接连拍倒三四个悍不畏死的之后,一众兽人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不断吐血的人类强者扬长而去。
戾烈泽脚步有些蹒跚地朝前不停跑着,他的神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他觉得眼前的画面清晰无比,但又变动得十分缓慢,仿佛时间的流动变慢了一样。而耳中除了充斥着自己大口的喘气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好像全世界的声音只剩下了这一种。
戾烈泽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耗尽了生命之火的最后一滴能量,而现在支撑着自己的,只是一股不屈服的意志罢了——他不能在这里倒下。方才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斗,让他再次身受重创,一旦返照丹的药效过去,新创加旧伤,或许会直接就让他一命呜呼。就算仍然没死,他大概也会痛得全身动弹不得,然后昏死过去。所以趁着自己现在还能动,赶快离开兽人们的视线,去寻找一个隐秘的藏身之所。虽然兽人在对待自己尊敬的强者时,一向是言而有信的,但自己毕竟没有完成决斗之约,一旦他们恢复行动力,势必仍会追杀自己。
“或许我的性命,只剩下这短短片刻了吧。”戾烈泽如此想到。虽然可能会在顷刻之间丧命,但他还是笑了,因为身为武者的最后一战,还能碰到一个如此旗鼓相当的好对手,他觉得上天已待他不薄。强者有强者的落幕方式,在最后还能倾尽全力一战,他已经很满足了。而且粗略地推算下时间,此刻燚儿应该已经通过了森林出口,到达城镇。想必这样一来,燚儿便能够安然地回到家族通风报信。
但黔布没有告诉戾烈泽的是:其实早在数年之前,国师就已经派遣了狐人族的暗杀部队,化成人形潜入人类城镇。就算那个少年能逃脱这支精英兵团的追杀,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依然难以回到家族。国师做事一向多方准备,而且总是会留有后手,补救可能出现的意外。所以这么多年他人处兽国,做什么事都是策划万全,从未有失手的时候。
戾烈泽硬撑着继续向前跑。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起让他刻骨铭心了一生的那位佳人,想起他们一起共度的那几年幸福快乐而意气风发、笑傲江湖的日子,想起了红颜早逝,想起了自己在她墓前,暗自立下“终身不再娶”的誓言。
自己很快就会见到她了吧。戾烈泽微笑着。转念又想起了还有一个人在默默地等着自己。他的心头闪过女子温婉的面容,和坚毅的眼神,不禁又苦笑:自己耽误了她多少年宝贵的青春!
“如果还能活着回去的话……”
此时的天边,正挂着一道绚烂的彩虹,仿佛一道通往幸福国度的桥梁。虚幻,却真实;暧昧,却甜美。
一众兽人精兵,或躺在地上、或像黔布一样半跪于地,一起目送着戾烈泽脚步漂浮地渐渐跑远,他们已无力再追。就当那个人类快要跑出他们的视线之外,进入一片茂密的树林的时候,他突然摔倒在地。然后他颤抖着慢慢爬起身来,咬牙坚持着向前拖动自己衰弱而沉重的身躯。兽人精兵们的心中,深深地烙印下了这一幕,他们到死时都一直记得那个叫“戾烈泽”的人类英雄。记得他是如何的不屈与顽强,记得他那让人无法战胜的气魄和意志。虽是兵戎相见的敌人,却衷心折服。
突然,从戾烈泽身旁的草丛中,刺出了一支蛇矛。那支蛇矛速度之快、角度之诡异,让重伤垂危的戾烈泽,在毫无抵抗之下,被刺得穿胸而过。
一个匍匐于地的蛇人直起身来,大笑道:“大伙儿没日没夜地追杀了大半个月,最后还是我成功了!千夫长是我的了!哈哈哈!”
“天意……弄人……”戾烈泽残存着最后半口气,眼睛像是看着天边的彩虹一样,缓缓说道。但随后,他像是见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物一样,用力向前伸出右手,大喊道:“回来做什么!快走!”
喊毕,右手陡然垂下,人已气绝身亡,只有睁大的双眼,犹自不肯合上。一代豪杰,于兹陨落,令人唏嘘不已!
“这下老佘那个眼高于顶的老家伙,终于肯答应蛟蛟和我在一起了!”蛇人继续得意地大笑着。
然而蛇人并有得意多久,因为他看到一张充满暴戾之气的笑脸,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人手中的利剑朝着自己的胸膛,直刺而下。
蛇人匆忙间横矛相挡,但只听“噗”的一声闷响,戾烈燚手中的利剑还是没胸而入,直至剑柄,而蛇人的矛身已分为两段。少年拔出利剑,蛇人如风中残烛般倒地。
“蛟……蛟……”蛇人朝着家乡的方向望去,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但随后,他却无比凄厉地惨叫起来。原来他胸前的伤口处,居然烧起了火焰!而这火焰很快蔓延到了他的全身,让他成了一条烧着的“火蛇”。
戾烈燚手中的利剑,鲜红色如血的剑身和闪着凛冽寒光的白刃相辉映,正是四年前他在“天下第一武道大会”上夺冠后的奖品——“红莲”。这是一把传说中杀人无数、曾一剑焚毁一城的绝世凶兵。自戾烈燚得之以来,就从未见血,没想到第一次杀生,竟是因为一位至亲之人的死去!
在烧着的蛇人凄厉的惨叫声中,一众兽人看着那个少年用了不知什么奇妙的手法,让戾烈泽的尸体消失于无形。然后他缓缓转身,面向他们。他的眼睛微红,但脸上却没有眼泪,只有充满戾气的恐怖狞笑。手中利剑上的鲜血竟开始汽化,不久便完全消失不见。他一步一步地缓缓向兽人们走来,仿佛一个从九幽炼狱里现身的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