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叔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话面色越来越难看,低声呵斥道:“胡闹!你们一群小孩子简直胡闹!你们知道出海有多危险吗,就是那些常在西江上往来的疍民都不敢往海上去,你几个连梧州都没出去过小孩子竟敢胆大包天的叫嚷着要出海。”
“更何况阿蝉,你要是一不小心遇着了意外你叫我怎么和你死去的阿爸阿妈交代!你阿爸阿妈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
覃蝉面色坚定道:“阿水叔我们这么大一个庄子这么多口人,男丁从早到晚在田地里忙活,粮食也就刚好够吃,女眷从早到晚养蚕织绢,衣服也只是刚好够穿。”
“大家辛辛苦苦十几年攒下的这十亩樱桃田,也只是能让大家日常在茶盐的开销上不那么拮据。”
“阿爸阿妈带大家下山来是想让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如今我阿爸阿妈不在了,我作为头人理应肩负起这份责任。”
看着阿水叔面色有所松动,覃蝉紧接着又安慰道:“阿水叔,刚才乔老头也说了咱们州只是找人去凑个数的,节度使召集了那么多州郡的能人异士,此次出海想必定是万无一失的,我到时候跟在后面浑水摸鱼就行了,
我此番出海找到乔老头嘴里的樱桃树那以后的前程自是不必说了,就算是寻不到,替乔老头出海这么一遭想必他也能念着我们一个好。”
“更何况是奉官府的命出海,定是不会有太大的危险的,阿水叔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阿水叔神情不再那么激动,目光落在虚空中盯着覃蝉,才不惑之年却因为终日劳作而格外苍老的脸上流露一种让人看不懂的悲态,死死盯着覃蝉,想要透过覃蝉的脸看到了旧人的影子。
半晌拿起挂在腰间的旱烟,点后狠狠抽了两口,哀叹道:“阿蝉你这性子真像你阿爸,罢了,孩子大了终是留不住。”
“都怪我们这些老东西没用,只是你若执意要去就带上阿泽和阿布。”
覃蝉神色开始慌乱起来,“阿水叔!你家里就只有这两个孩子,要是他俩都和我走了,阿依婶婶和你怎么办!”
尤阿水执拗道:“如果你不带上他俩一起,我死也不会答应你出海的。”
覃蝉瞬间被堵住了话头,但很快她眼珠子转了转,巧笑着答道:“那行吧,我带上他俩就是了。”
覃蝉说服几人后,又和许寄略约定好三日后再见。
只是临走时许寄略怕覃蝉几人出了城门后就改了主意,到时候往山里一钻再也找不着人影,执意要让几个差役跟着,说是保证她的安全。
覃蝉在心里狠狠翻了几个白眼,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能借着这些差役的手解决掉她阿舅这么个大麻烦,于是也就应下了。
戌时,覃蝉带着三个差役和乔三年送的一车好酒在暮鼓声中出了城门。
出城前在城墙边上看见个正准备收摊的胡饼摊,覃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摊主剩下的胡饼都买了下来。
覃蝉拿了几个胡饼给同行的众人,阿布接过胡饼咬了一口看见覃蝉手里剩下的几个油纸包不解的问到:“阿蝉你买这么多胡饼干啥啊?”
覃蝉沉着脸也不回话,直到出了城门看到或蹲或坐在城门口的粟索一行人,将手里的油纸包扔进粟索怀中,语气讥讽:“怎么阿舅为了将我抓回山里,连饭也顾不得吃了?”
粟索将油纸包递给身边的人让他们分了去,而后语气讪讪道:“阿蝉啊,阿舅是为了你好。”
覃蝉听不得这些话,“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你就带人几次三番骚扰大家?你就要带人把我绑回山里去?你就要让我像阿公一样过那种得了病也看不起大夫只能在床上活活等死的日子?”
粟索也变了脸色:“混账!你阿公也是你能编排的?再说了那山下有什么好的!若不是你阿爸阿妈执意下山怎么会年纪轻轻就死在外面?”
覃蝉冷笑一声,“若不是阿舅你扣留下阿嬷留给阿妈的遗物,阿妈也不会为了赚钱死在外头!阿舅有这闲工夫来管我,不若乘天还亮着早些回寨子里去,当心迟了回去路上被狼咬。”
说完彻底失去继续和他说话的兴致,带着众人就要离开,粟索一行人还要相拦,却被几个官差拔刀吓退。
粟索这才注意到覃蝉这边居然还跟着几个官差,当即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官差的阻拦,追上去问道:“阿蝉!你可是犯什么事儿了?如何能与一群官差混在一起?”
覃蝉懒得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最终还是阿泽看不下去了,退粟索身边同他解释道:“阿蝉接了官府的差事,不日便要出发去广府,这些差役是奉命来保护她的。”
又劝对方道:“阿叔我们是不会回山里去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说完后就小跑着赶上了前面几人。
粟索还想追却被身边人拦了下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粟索还是领着一群人丧头耷脑地回山里去了。
三个差役有一个已经白了胡子,一个正值壮年,还有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但是神色冷漠的青年,覃蝉对着这几个差役很是客气,先是用好酒好菜地招待了几人,又给几人安排了上好的房间,几人被迫大晚上出城办差的怨气这才稍微消去了一些。
次日差役们就要回去复命,临别时覃蝉还给他们一人送了一坛特制的樱桃果酿,把好酒的老差役乐得是找不着北,一个劲儿的她们仡佬人热情好客。
三日后,一大早许寄略就派了人来接她,她选了个幌子让官差将想要跟上的阿泽和阿布二人赶走,独自坐上来接人的马车。
到了府衙,除了许寄略和乔三年外,旁边还有一个脸上有一道疤的高壮男子。
许寄略介绍道:“这位壮士是名唤周广,是位豪侠,此番将与你同行。”
覃蝉给人行了一礼,客气道:“儿见过周大哥。”
“这位是来自仡佬的覃蝉覃娘子,覃娘子使得一手好蛊术。”
周广上下眼光稍微在覃蝉身上扫过就收回来视线,抱拳行礼颇有豪侠风范,“某见过覃娘子。”
许寄略带两人到户曹办好过所后,紧接着又将二人带回公廨,差人拿来将两个托盘,取过右边托盘里的两行囊分别交二人,又从另一个托盘拿起酒盏给二人各自斟一杯酒:“某祝二位此去一帆风顺!”
说完仰头饮尽杯中酒。
“承蒙长史看重,我二人自当竭尽全力为节度使大人寻得珍宝。”
覃蝉也跟着虚与委蛇一番后饮尽了杯中酒。
许寄略又领着二人见过刺史后,在被刺史敷衍着打发走后,带着一行人从西城门出往港口而去。
覃蝉慢看着周广和许寄略好哥俩似的攀谈着,就悠悠地落在二人后面边走边看这苍梧城的风景,突然队伍中有个眼熟的冷脸娃娃脸青年凑到了她身边。
覃蝉是真的觉得这人的娃娃脸和面上的神情很是不搭,察觉到对方盯着自己的视线娃娃脸青年瞪了覃蝉一眼,然后小声道:“我师父让我来告诉你,那个叫周广的不是什么好人,他是姓许的从牢里提出来的死囚,你路上当心着点儿他。”
覃蝉一脸疑惑:“你师父是谁?我认识他吗?”
“就是那个爱喝酒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