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前,傍晚饭点,下课铃声一响,叶楚便急匆匆地收拾了课本,一转头跑出教室了。毕竟在同一间教室,彭浩宇察觉到叶楚近日的反常,随口问了杨弋一句:“叶楚最近是有什么事情吗?怎么每回下课都看她匆匆忙忙地离开。”
杨弋跟他一样,没听见什么消息,便回:“不知道。”
彭浩宇还开玩笑说:“我还以为你知道点什么。啊哈!不会是去图馆抢位置吧,sraz”
杨弋无奈地笑了笑,彭浩宇接着说:“咦,她不是跟你走得最近嘛?怎么没跟你说?”
杨弋:“你先别管别人的事情了,先操心操心自己的事情吧。”
说完,他便抛下满嘴没句正经的彭浩宇,独自走掉。
这个时间点,哪个饭堂都是人满为患,杨弋气馁地不想去往人群里挤,打算干脆去美食街找玩滑板的队友们吃饭也好。
他径直地来到美食街,在一家饭店门口撞见了叶楚。
杨弋打量了一番刚刚火急火燎从教室跑掉的叶楚,她双手分别拎了两袋沉甸甸的叠放着的打包饭盒,心下立刻明白了,不过也没什么看法,于是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关心道:“叶楚,你要去送外卖呢?会不会很重。”
叶楚没有料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杨弋,这下躲也躲不开,有点慌乱地回答:“啊?杨弋,你怎么在这?我……啊?不重不重,我这是……我帮室友打包回去的。”
本来自己费尽心思不想让别人发现的秘密,尤其是他,偏偏被他看到了,猜不出他是怎么理解的,但是叶楚还本能地想解释,想编造一个过得去的理由维护自己那一丁点脆弱又卑微的自尊心。
杨弋:“这是你们室友叫的呀?那还好顺路,我没想到你同时做两份兼职呢,辛苦啦,快点去送吧,然后自己早点回去吃饭。”
一件事情,在不同人眼里,就出现两种解读,有的人觉得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有的人觉得是有关自尊的天大的事。
瞬间涌上来了一股复杂交错的情绪,叶楚的声音很飘:“我……你说……两份兼职……”
杨弋开朗地说:“对呀?你不是还在隔壁那家饮品店兼职吗?”
叶楚:“饮品店,我……我不是……”
才隔了两天,杨弋不会记错的,那天下午他和朋友在滑板场练习累了,自告奋勇跑到美食街帮大家捎带饮料,经过一家饮品店的时候,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远远地经过,看到里面的人正在忙碌着,便打消了上前打招呼的念头,悄无声息地走掉,也没放在心上了,今日一事叠一事,才记起来了。
杨弋:“嗯?不是吗?”
而且两者的关联并不难推敲,只是叶楚身在其中,担忧着自己的担忧,纠结着自己的纠结,她回忆了这些天,并没有被杨弋撞见过呀,怎么他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那些混乱的委屈、生气、自卑的情绪交织混合地淹没了她。
叶楚:“没什么哈,我先走啦。”
叶楚最不愿意的,便是被他看见她与他们、甚至与宋式微有所不同,这孤独又可怜的自尊心呐,支离破碎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处境,只能落荒而逃了。
天地良心,宋式微守口如瓶,坚信叶楚兼职的秘密不是从她这边泄露的,但是叶楚又言之凿凿地责怪她,让她好不委屈呢!被好朋友误解的滋味真不好受,解释也算解释过了,也不知道叶楚是真的相信她的解释,还是仍然心存芥蒂。
其实宋式微没有觉得叶楚兼职是件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叶楚把这件事看得那么重,那么偏执地把这个单纯的举动联系上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其中必定有她自己的顾虑,那么她发脾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宋式微想着这几天等叶楚气消了,再去找她好好说一通,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冷静过后再做一番有效沟通,就小事化了了。
宋式微心不在焉地跟着拥挤人群一格一格爬楼梯。
晚上的课是在大阶梯教室的公众课,大家下课的时间一样,一结束便都扎堆涌向楼梯了。夜间的楼梯是声感可控灯光,有的时候就失灵了,大家陷入一片黑暗中,摸索着下楼梯是件难事,便听见有同学重重地一脚踩在地板上,嘣地一响,灯光就又亮起来了,滑稽极了,众人便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了。
宋式微从六楼的楼梯开始,便扶着扶手,跟着前面的一位同学亦步亦趋地走一格,是一格,也看不见楼梯格,抬头全是后脑勺,低头全是脚后跟,跟着前面的人走总不会踩空,可没想到,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在走到三楼拐角处,眼看还有两三格楼梯,突然灯光又一下子暗掉了,宋式微前面的那位同学反应快了一点,一脚跨了过去便又开始另一段楼梯,在一片漆黑中,宋式微跟着他,也放心大胆地跨了出去,结果……
把两格宽的楼梯估算成一格,一脚踩空,噗通一声重重地跌在了平台上,人群发出一声惊呼,灯光瞬间又亮了起来。
宋式微佝着身体还趴在地上,这一摔可不轻,缓了一阵子还爬不起来。旁边有两三位男男女女的同学赶紧围上来关心,宋式微机械性地说:“没事,没事。”
可是偏偏自己站不起来,脸上白一块儿又红一块儿,丢人丢大发了。
刚刚瞎子摸黑地把重点全放在脚上,结果一软,左脚拐了一下,失去了平衡。
在几个不认识的友善的同学的搀扶下,宋式微靠着右脚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敷衍了看了一眼胳膊手臂,确认没有发生流血事件。
“同学,你感觉怎么样?你脚上很痛吗?你动一动脚踝看看有没有扭到。”
“不会骨折了吧?我们陪你去医务处吧?”
“是呀是呀,让校医帮你看一下。”
“你自己能走得动吗?要不让我们这里几位男生背你过去?”
……
很热情的一阵关心,让宋式微本来已经嗡嗡作响的脑袋更加平静不下来,她瞬间也拿不主意意,想接受大家一窝蜂的帮助吧,又觉得太夸张了,想婉拒大家吧,自己这会儿又有点走不动了,真不知道把哪里摔坏了,这也一阵酸痛,那也一阵酸痛。
就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一个人像一阵风一样闪现在了眼前,他旁若无人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不容拒接地说:“我背你去校医室,上来。”话音一毕,兀自转身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宋式微犹如回光返照,辨别不清眼前的人是虚是实,明明是晚上十点钟的夜幕,却恍若身处在茂密的树林中,一片晨光覆盖了下来,一缕缕金色阳光透过云层的间隙从枝叶间射下来一道道光柱,这是“耶稣光”吗?大晚上的,在一个稀疏平常的楼梯间会出现丁达尔效应?这合理吗?这科学吗?
难道是月神派来的使者,带她飞向尘世之外?
月光洒了进来,光影交错中,那人侧过脸,有如古希腊雕塑被注入了灵魂,既熟悉又陌生。
“你在发什么呆啊?还不上来?不想用背的?那我改用抱的?”
“啊?啊!不了不了!背的好,背的好!”
那人一催促,吓得宋式微毫不犹豫地轻轻一跃跳上了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