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炭火烧得正红,一老一少也已睡下了,独留山河枕着夜色,在摇椅上沉思着。
远眺祈楼的方向,那方灯火点点,不知楼内人如今怎样。
想到此,山河立马翻身坐起,盯着远山祈楼,开始聚精会神。
房间内那道浅蓝色幔帐被掀开一角,缚魂阵中的画蠢蠢欲动,致使阵法有些波动,但就此波动也惊扰不了角落榻上熟睡的人。
吾名屏息凝神蹑手蹑脚地靠近,脚步如趟泥水般谨慎小心。
朝天歌的睡相极好,自有一种安宁的气质散发出来,榻边垂落下的发丝几缕,吾名小心翼翼地绕过,不忍打扰此刻睡得安稳的人。
吾名掀衣摆别在腰带上,一个提纵轻轻跃上床头围栏,俯身看朝天歌的睡颜,这一看惹得它不禁蹙额忧虑。
幽幽烛光中,朝天歌看似睡相安稳,却并不踏实,微微蹙着眉,额头渗着汗,脸色也有些苍白,似做着噩梦,又似身体不适。
难道他的伤还未好?
再见朝天歌本是件喜悦的事,可见他如今这般,承主之智的吾名也开心不起来,忍不住要给他擦掉额上的汗,这时,朝天歌却翕动了薄唇,轻轻呼出一声:“山河……”
吾名手一抖,脚一打滑,整个人摔了下来……
山河一瞬回了神,大呼了口气,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水。
对于灵力恢复尚未二成的他,适才那方强行驱动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实在勉强,但他能想到的沟通方式,也暂时只能如此了。
刚才那声呼唤,是他的错觉,还是朝天歌意识纷乱导致?
稍作调整之后,他再次遥感吾名。
与吾名再次通感时却猝然一惊,朝天歌眼底生寒,单手抓着吾名,紧紧捏着。
山河从未发现朝天歌下颚的线条如此冷厉,想必是被硬生生折出来的。
朝天歌迅速下榻,抓起外衣一披身上,就满间房寻找,也顾不得穿戴整洁了。
山河也从未见过如此不讲究的大祭师,忍不住要讥诮一番,此时吾名却吃劲了,身体有些扭曲,显然,吾名折在朝天歌手里是迟早的事。
“朝天歌,你轻点!”吾名终于喊出了一句,是山河的声音。
朝天歌蓦然将他扔出去,吾名险些摔得个身首异处。
他那黑如点墨的眸子深处不时跳出一股杀气,凌厉且阴沉。
“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吾名狼狈起身,盘腿坐在榻上,似乎做好长谈的准备,不紧不慢解释道:
“我出于无奈,眼下不能亲自前来,只好隔空传个音,望你不要介意。”
“你……”朝天歌嗔怒,“三番四次闯进来,这般无礼,我岂能容你?!”
他足下生风,怒气冲冲而来,吾名干坐着不动了,直截了当道:“你错了。”
闻言,朝天歌一掌尚未劈下,就停在半空了。
“我一直没有走,我说的是傀儡,就一直藏在祈楼某处。”
山河不敢直接说就藏在室内,否则后果吾名可承受不起。
“何时?”朝天歌在克制心中怒火。
吾名唇上的笑意浅显,道:“祀月那夜,我想一走了之的,可吾名是你的,我不能夺人所好,总该要物归原主。”
事实上,山河是后来才知吾名是朝天歌的傀儡,只是今夜这般情境,也只好顺水推舟,先安抚了他的情绪,日后再作解释罢。
朝天歌向他望过去一眼,目光中的凌厉稍有减弱,山河旋即抓住了时机,趁热打铁了。
“我想问,灵力尚未解封,我为何能使用?”
朝天歌目光散落在榻上,看模样竟有些疲惫。
吾名赶紧招呼他坐下,生怕他有膈应,自己挪得远远的。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他竟没有拒绝,不动声色将手藏进袖子里,就旁坐下,也许因为对着的不是山河本尊吧。
“灵力封印能在靠近解封日逐步恢复,但时候未到也不能完全恢复。”
朝天歌目光不在吾名身上,眼神也有些空洞。
他似乎在强撑着某种状态,却偏显色厉内荏。
山河禁不住想问他的身体状况因何糟糕至此,沉思下还是先缓缓,饶是他那清冷倔强的性子,问了也未必会有答案。
“此番我是带了许多疑惑来的。”吾名一本正经道。
朝天歌转向他微眯眼,似乎在问“几时不是带着疑惑而来?”
吾名悠悠转过脸去,忽视了他质疑目光,问道:“灵力恢复过程中,可会出现异样情况?譬如疼痛?”
朝天歌垂下眼睑,道:“会。”
“如五脏俱裂?六腑皆凉?”
“是。”他回答得过于平淡,山河嘴角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