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济世 李云天也没好气的说:“听许老板的意思,是不准备答应了。” 陈艳心说:“许昌瑞,你可别忘了,我们手上可有你的把柄,到时候我们公之于众” 她还没说完,许昌瑞就打断她,“那便去说好了,你也别忘了合同上怎么写的,最终解释权归我,到时候……我就让你们赔的倾家荡产。” 许昌瑞不但没有害怕,倒是反将了一军,威胁了他们夫妻二人一把。 说道赔钱,他们便开始怕了,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李云天不想丢了脸面,于是道:“不帮就不帮,你就等着瞧好了。”说罢,又转头对陈艳心说道“咱们走!” 她白了许昌瑞一眼,跟在李云天身后气呼呼的走。 两个人刚走出院子,陈艳心就说:“哼,不帮就不帮,他神气什么!咱们没有他照样也可以。” 李云天觉得他真是做人左右难,在哪里都不讨好,再一听陈艳心这么一抱怨,更加心烦意乱,觉得自己老婆在陈府没有地位,反倒拖累着自己跟着一起受罪,她若是稍微有威严些,家里也不至一分都不给,帮着渡过难关。 他斜眼看了看陈艳心,“我这就去找人宣传。” “你干什么去!站住,陈方正知道了怎么办?”陈艳心拉住他大喊。 李云天一把甩开她,喊道:“怕什么!”说罢,疾步走去。 他丢下陈艳心不管,也没有回铺子,直接到了印刷厂去,打算印几十份广告,给自家戏台子宣传。 -- 陈乔礼今日没有再去明德苑,坐在家中院子里一动不动,脸上毫无表情的波动变化。 陈小玉见他这样,有些不明所以,便走上前去问,“喂,你怎么了,中邪了?” 他依旧不搭话,陈小玉见状,有些不耐烦的坐在他面前,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自己慢悠悠的喝完茶,见着他毫无开口的意思,于是又问:“嗳呀,谁又惹你了?我叫人打他去,把他打得服服帖帖。” 他终于有了反应,两只手支起下巴,缓缓摇摇头,略抬了些眸,“打不得……也骂不得……” “哦呦,那是什么人?” 他长长叹一口气,转而又趴在桌子上, “你不认识的。” 陈小玉看他这样,一下子笑出声也看穿他的心思,于是把腿翘起来,问:“谁家的姑娘?姐姐给你把她骗过来。” 陈乔礼猛地坐起身,蹙眉一问:“你怎么知道?”实在惊讶自己的姐姐怎么知道那人是个女孩儿,自己可一句都没有透露。 她憋着笑看着陈乔礼,也不说什么话。 想了一番,又耷拉着眉目继续道:“姐,你去了也不作数的,她厉害的很,有时候说一句话能把我噎死,我,我生气,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嗳呦……总之你不能去。” 她第一次看他这样紧张,也就打消了念头,“也罢也罢,你害羞我就不去了。” 她又劝,“既然人家不喜欢你,你也别一直想着,也别缠着人家不放,到时候再闹出病来。” 他换了个撑脑袋的手,“那,我怎么办?” “做点其它事,看看,分散注意力。” “你的意思是……让我再不理她了?”他太太抬眉,身子向前倾了几分。 “你还真是不开窍,女孩儿们最是烦被人缠着,你就晾着她,等她主动找你,嗳呦……这也不会,我看你是读读傻了。” 他好像恍然大悟,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晴,对着陈小玉道:“还是你懂得多!我怎的就没有想到这里。” 话音刚落,他忽的站起身来,一拍桌子,“我现在就去读。” “哎。”她正要说什么,陈乔礼就一溜烟儿似的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她只好无奈的摇摇头。 他去了房,拿出一摞子,又拿了稿纸和钢笔,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抄写起来。 一面抄,一面念叨着:“谁怕谁啊,我不理你,我陈乔礼没了你也能活,还活的更好呢。你一着急,准就来找我说话了。”说罢,他抄得愈发的快。 安静的房里只有钢笔摩挲纸面的沙沙声。他开始还一心二用,边抄边和张思乔赌气,到后来,心沉下来了,思绪也就真的钻进里去。 上讲着一个故事,说有一天市场上新来了一个卖药的老头,这个老头支了个摊子,摊上挂个药葫芦,自称包治百病,葫芦里一颗药丸药到病除。开始人们是不信的,但有人好奇,买来药丸试验,果然如老头所说,药到病除,一时间人们争相购买
,老头一下子就赚了不少钱。而老头虽然卖药赚了不少钱,但转眼又施舍给穷人乞丐,人们都对其高尚的医德和人品深深的折服。 因为不知道老头叫什么,人们就以药葫芦为标志,称老头为“壶公”。 抄到这里,实在佩服这位壶公,觉得和武侠小说里的侠客一样,嘴里嚷嚷着:“悬壶济世……”脑子一转,便心血来潮的也想这么做。 猜着爹应该在总铺子里头,于是便坐着车去了孝陵卫方正药铺找陈方正。 他们家的方正药铺几乎是遍布南京城,总铺子在孝陵卫,由陈方正打理着,再就是成贤街方正药铺,由陈洛伊打理,朝天宫的那家由陈小玉看着,长千里则是吴氏管着,虎踞关由陈艳心和李云天两口子管着。 下了车,陈乔礼便步履如飞的走进了店里。 这家药房十分大,是座三层楼的中式建筑,楼顶上的瓦片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门口还有两棵招财树,上挂着银元。 屋里则是木地板,还有抓药的地方,通过楼梯走到二三楼,就到了诊病之处。里面的人成群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的。 “爹!”陈乔礼抬起头望了望楼上喊道。 “乔礼。”德海在一旁听见了,看向他说道。 他回首一笑,“德叔叔,我爹呢?” “上头给人看病呢,你在这里坐着等一等罢。”说罢,德海招呼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 “哎呀……这时间过得真快,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十岁出头呢,一眨眼功夫,倒这么大了。” 陈乔礼笑笑,接过杯子,抿了口茶,“谁说不是,时间像是从指缝里钻走了。” “你坐着等会儿啊,我那边正忙呢,就先失陪了。” “哦哦哦,德叔叔,快去忙罢。”说罢,德海就又去了药柜子处给人抓药。 他最是有耐心,等了一上午,终于见着陈方正从楼上下来,于是猛地起身,“爹!我来看您了。” 陈方正眉峰紧缩,正揉着太阳穴,一听见他儿子的声音,瞬间明朗起来,快步走下楼梯,在陈乔礼身边坐下,“怎么啦?找你爹什么事啊。” 他又凑近了陈方正一些,还给他揉揉肩,眉眼笑得有些狭长,“爹,累吗?” 陈方正皱皱眉,“说吧,求我什么事儿?” “我想……悬壶济世,您知道壶公吗?” 陈方正把他手拨开,笑着说:“知道啊。你也想那样?” “对啊。” 陈方正觉得自己儿子总算是做了件和医药有关的事,十分欣慰,脸上不觉的泛起笑容。 陈乔礼看他笑了,想着这件事八成是可以,于是继续道:“不过我不拿葫芦,我就摆摊给人看病,价钱便宜,挣下的钱给了穷苦人家,爹,您看可以吗?” “可以!这有何不可?这是大好事,以后这样的事啊,你都不用过问我,直接吩咐管家给你准备就是。”他身体朝后倾了些,大笑着摆手。 对于儿子的心愿,一定要尽力满足。 “是!”陈乔礼大声回答。随后又一溜烟儿的开车回了陈府,让大平给他准备此事。 -- 最近南京城连着下了好几场雨,都说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气也逐渐变凉,中午还好,一到了早晨和晚上,就必须添一件衣服。 明德苑的瓦片上还往下滴着水,张思乔穿着长袖白旗袍,坐在房檐下面听这水声。 她手里还拿着一盆白大米,腿上放着报纸,一粒一粒的捡着米。 小梅也搬了把椅子做到她旁边,说道“我来帮你,这顶是费眼睛。” 张思乔看着院子大门,顿了片刻,还是决定开口“陈乔礼呢?有些日子没见着了。” 小梅手里拿着一把大米,边挑着边打趣“怎么了?后悔了?想他了?” “没有,我就是问问。”说这话时,心还猛地跳了一下,随后又故作平静。 “好好好……”小梅的尾音拖得极长,看样子是不信。 她又故意岔开话题,“小吴呢?” “哦,他呀,和云香洗戏服去了,还有头面儿。” “唔……”她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话给引到别处。 引开话题后,脑子里反倒又想起他来,便时不时朝门口看去,不过又一想,她那日将他甩在门外,又说了过分的话,他一定很生气,不会回来了罢,就算是回来,也不会理她了。 她的想法又转了个弯儿,觉得不理她也好,把她忘了不再纠缠对谁都好。 <
r> “思乔!米捡好了吗?”关力张在楼上喊着。 张思乔抬头也喊了一声“哎,好啦!这就拿上去!” 把米递上去,再给了厨房,中午做好饭来大家一起吃,这种日子张思乔还挺喜欢。 -- 陈乔礼让大平拿了一张长板凳和长木桌,一踏子病历本和钢笔,以及写着低价问诊的招牌。 他就把这些个东西搬到了离陈府不远的大街上,穿着一身棕黑色的长袍马褂,还专门戴了副眼镜儿,打扮的有模有样。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向他,可又担心是个骗子,都不去找他医,大平坐在陈乔礼身边,费力的大声吆喝,“来来来!都来看着,刚从医学院毕业的陈医生!中西药理皆知!价钱便宜,为的就是悬壶济世!” 大平一喊完,陈乔礼就从袖子里抽出扇子来在桌子上敲了几下。 终于,有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过来,看着陈乔礼在他对面坐下,礼帽一笑,“怎么治病?” 陈乔礼笑着回答“望闻问切。” “哦?是中医的法子。” “我家世代都是中医,我当然也是个中医喽。” “那你开始罢。” 说罢,便拿了一张纸,将钢笔笔帽拔起来扣在笔后,“姓名?” “刘士。”他回答道。 “年龄?”陈乔礼一边写一边问。 “三十五岁。” “那里不舒服?”陈乔礼问道。 刘士摸了摸嗓子,说道“嗓子疼。” 陈乔礼撩起眼眸瞥了眼,又问“咳嗽吗?疼了几日?除了疼还发痒吗?” 刘士仔细想想,方才答“有时候咳嗽,疼了日左右,近几日才有些痒。” 陈乔礼继续在纸上写下这些症状,又问,“有没有别的伴随症状?” “身上有些酸……除了这个……应该没有了。” 随后,陈乔礼又开始给他诊脉,拿着抹刀看了看刘士的喉咙。 不即在纸上写下了一堆药材的名字,刘士凑近看看,却看不懂,陈乔礼见他这样,笑着说“这些字算是中医的符号罢,有好些我也快不记得了。”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大平,说道“平叔,你待会儿拿这个到铺子里给刘先生抓药。” “好嘞。”大平接过单子说道。 刘士问“多少钱啊大夫?” 陈乔礼伸出五个手指头,说道“五元。” “这么便宜?”刘士十分惊讶。 后面围着的一群人都纷纷感叹。 陈乔礼点点头,说道“你看招牌,就是价格低,为那些付不起看病钱的同胞们着想。” 刘士给了他一张纸币,陈乔礼接过一看,竟然还有一张名片,他抬头看了看刘士,正要开口,刘士却抢先“我是律师,很高兴认识你,我很想交你这个朋友。” “真是荣幸之至,我以后肯定找你打官司!” 刘士连连摆手,“嗳呦嗳呦这话可说不得哈哈哈哈哈,我倒是希望你一辈子不会碰上官司。” “是是是,多谢多谢。”陈乔礼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便扶额应和。 刘士起身拿过大平手里的单子说“那我自己去拿药,你这样忙,就不打扰你看病了。”说罢,他就走近街巷之中,不一会儿就看不见踪影。 周围的人都抢着要让他看病,陈乔礼和大平只好大声喊“一个一个来!大家排队!” 他面前突然坐了一个年轻姑娘,拉住他一只手激动的问“陈大夫,你今年多大了?有没有结婚啊?” 属实被这过于热情的“病人”吓了一跳,但又挣不脱她的手,只好尴尬的对着众人咧嘴一笑,又求救似的看着大平。 场面尴尬至极。 大平马上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走上前去硬生生把那姑娘的手和陈乔礼的手分开。 他连连向姑娘摆手,后面的人也很快就将她挤走。 陈乔礼松了口气,终于躲过了一劫,不忘对那失落又有些好笑的背影喊道,“去别处罢,去别处罢!” 就这样给别人看病,一直到晚上才收了摊子,和大平走回府里去。 -- 陈方正早在铺子里就听说了此事,高兴的合不拢嘴,直对外人说那就是他儿子。 所以待陈乔礼回了府,一家人自然是好吃好喝的招待。 -- “乔礼!进来,快
,吃饭了。”吴氏在门口招呼着。 “好嘞娘。”陈乔礼应着。 他们母子二人边走边聊,吴氏笑盈盈的轻声细语,“今日赚了多少?” “没数呢,管它多少。”说罢,他抓了抓腰间的钱袋子,银元铜板撞击得嗒嗒响。 吴宝翠斜眼看了那鼓鼓囊囊的袋子,嗤笑着“哎呀你这孩子。” 两个人走进堂屋,桌上就摆了十几道菜,下人们都忙来忙去,陈方正和他的两个姐姐都在坐好等他。 “乔礼,明日还打算去吗?”说着,陈方正为他拉开椅子,示意他坐。 陈乔礼坐下,两手一撑桌子,“去呀,当然去。”说罢,喝了一大口茶,又不小心呛住,咳嗽半天。 陈小玉指着他偷偷笑,陈乔礼见状,也没有恼,反倒是凑过去对她轻声说“姐,你的法子真不错,我现在已经不难受了。” 陈小玉一叉腰,很是神气。 陈洛伊戳了戳陈小玉的腰,问道“又是什么秘密?” 一家人都朝他们二人看过来,感受到这目光后,陈乔礼不想让家人知道,只好假意咳嗽几声,拿起筷子扒拉碗里的饭,假意埋头吃饭。 陈方正和吴宝翠相视一笑,不知这两个孩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不敢抬眼,生怕对上这桌子上的任何一双眼睛,只得怔怔盯着碗里的排骨。 蜜汁排骨和叉烧鸡架在青花卧足碗里,懒洋洋的躺着,好像在等他动筷子。 这香气钻进鼻子里,他咽了口唾沫,刚准备动筷子,碗里就出现一堆与之格格不入的绿色——油麦菜。 一抬首,陈方正笑着,“怎么不吃菜?” 他胡乱应和着,把菜叶子塞进嘴里,心里有鬼,故而眼神飘忽不定。 “你心里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终究还是躲不过陈方正的眼神,他飞快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放在别处。 确是有事,不过确切来说是人。 想着,脸又红了些,耳朵热热的,嘴里塞了菜,支支吾吾口齿不清,“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我能有什么事?” 吴宝翠扯了扯陈方正的袖子,憋住笑,“问什么?他长大了有自己的事儿,不必什么都同咱们汇报。” 陈小玉瞅见他那德行,替他打圆场,“嗳呀,就是嘛爹——” 她这么一说,陈方正轻轻笑着摆手,表示自己不再过问。 陈乔礼总算松了口气,不用提心吊胆的吃饭。 李云天和陈艳心吩咐店里伙计在附近发了好些广告,说今日上午有《贵妃醉酒》,是有名的戏班子来唱的。 果然,院子里来了不少人,几乎都要坐满了,伙计在座位行间中忙活着,端着托盘给那张桌子上放下糕点,又跑到那坐放了一壶茶。 人们在座位上聊着天,虽声音都不大,但人一多就免不得哄哄吵吵的。 陈艳心手里拿着一踏子钱,兴冲冲的跑进屋子里找李云天,“喏,你看看,多少钱?” 李云天拿过那叠子钱,一张一张的数,绝对不敢马虎,数完一遍,又反过来再数一遍,好像多数几次那叠子钱就能变多似的。 陈艳心坐下,不禁感叹,“哎……怪不得那许昌瑞要搭戏台子呢,这玩意儿还真是挣钱,这一日挣的就比咱们一个礼拜挣得多。” 李云天不理她,专心致志的拨着算盘,手里还拿着笔在账本上记下。 伴随着一阵一阵的敲锣打鼓声,外面的戏开场,一个个角色迈着轻巧的步伐走上台来,陈艳心回头向窗外看去,也看的入了神儿。 那戏子带着点翠头面儿,慢慢开腔唱着“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台下的人一片叫好声,还有人往台子上扔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