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妪拂袖掩面,似不忍亲口说出真相,却是示意妙微继续答道:“沈姨娘去了一趟龙溪,回来之后好像在府中大闹了一场,太夫人说她……说她得了疯病,所以就将她关了起来……”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被关了起来,而且碍于沈氏庶母的身份,祖母几乎不让她与生母见面,说是不能辱没了她顾家之女的名声,可真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一个真相。
妙微话还未说完,就见娘子一个箭步冲出了门外。
“娘子……娘子你去哪里?”
妙微叫唤着,追了出来,可刚出门外,又见一个身着翡翠烟罗绮云裙,梳着飞仙髻的小娘子匆匆的走到了顾钰的面前,一声不吭就是给了她家娘子一巴掌。
就好似那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一样,妙微整个人又呆若木鸡的怔在原地,就听那小娘子以一种十分高姿态的长姐口吻对自家娘子训斥道:
“阿娘让你跟着我一起读写字,本就是为了磨一磨你的心性,不想,你竟还是如此不思进取,冥顽不灵,是要将我阿娘和阿翁的脸都丢尽吗?”
坏了,娘子这不服输的个性,势必要与七娘子打起来!妙微不由得心道。
陈妪也急急忙忙的赶了出来,正要解围时,就见顾钰十分礼敬的向顾七娘施了一礼,诚恳的说了一句:“阿姐教训得是,阿钰谨记!”
陈妪松了一口气,顾七娘的脸上却意外的展露出一丝惊讶,似乎不相信这位庶妹挨了巴掌还能诚恳的认错,半响才道:“罢了,你知错就好,我也不说什么了,你到母亲那里领罚去吧!”
顾钰道是,微微含笑着将目光投在了顾七娘的脸上。
这便是她的嫡姐顾思瑾。重活一世,她对顾思瑾的容貌印象也已不深,但这种总是以长姐的做派在人前对她多有指责的样子却能令她记忆犹新。
顾思瑾比她大了半岁,在家中排行第七,其母虞氏乃是出身于会稽四大世家之首的虞氏士族,在南地士族之中,吴郡的顾、陆、朱、张,会稽的虞、魏、孔、谢皆为顶尖的世家大族,累世传承不绝。
而虞氏的祖上据说出了一名著名的易学家,以玄释易开江东玄学先河,成立家学,曾聚徒数百,大开岭南之风,领一时时代之风气。
在如今玄风盛行的年代,家族清望远胜于富贵权势,所以即便是门庭不够显贵,但凭着其传承百年的家学,依然可列为一等士族之列,故而虞氏的家族荣耀不容小觑。
而身为虞家之女的虞氏在这顾府中地位自然非凡,其人更是性情雅静,冲虚温和,大约是自幼言传身教,受其“老庄玄学”的熏陶,俨然学成了一幅无欲无求“喜愠不形于色”的名士作派,
如不是她最后的失子悲痛,仿佛将多年积攒的情绪全都发泄到了她身上,顾钰还真想不到,她那位气质脱俗仿若不似人间烟火的嫡母也会露出如此狰狞仿若厉鬼的一面。
在擅于伪装的性情“修养”上,顾思瑾显然还远远不如她的母亲。
见顾钰愣着不动,顾七娘不免又蹙了眉怒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跟我去阿娘那里!”
顾钰看着她,道了一声:“好,不过,你要等一会儿。”说罢,便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寝房之中。
陈妪见她走来,忙拉了她的手,再三叮嘱道:“娘子,三夫人叫你去她那里一定也是为了今日之事,你一定要沉得住气……”
顾钰笑了笑,将视线转移到了黑漆木桌上还在冒着缕缕雾烟的瑞金香炉上,忽问道:“妪,此香是什么香,如何得来的?”
陈妪微愣,思忖了一下答道:“好像是叫什么‘回魂香’,
对,就是回魂香!娘子晕迷之时多梦魇,老奴去了一趟妙安寺,向寺里的长老询问了一下娘子的情况,那长老说娘子在梦中被邪崇所惑而灵魂不得回身,老奴便求那长老赐一物能趋除邪崇保娘子平安,那长老便赐了老奴这回魂香……
老奴听说那长老也是拜于杜天师门下,道术通神,这不,老奴将这香才点了两三日,娘子果然便醒了!”
杜天师?
听到这三个字的顾钰不由得心头咯噔了一下,脸色微沉。
陈妪微感不妙,便问:“娘子,怎么了?”
顾钰看了看陈妪,尤其是想到她适才提到杜天师时眼中闪烁出的兴奋之光,心中不免失笑,却也仅道了一句:“没什么,这香还剩多少,可否予我一用!”
“娘子说的什么话,你是主,我是仆,娘子要什么,老奴岂有不予之理。”说着,又道,“娘子稍等片刻,奴这便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