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你与顾十娘一起落水,我的确也在锦鳞池边,但是那陷阱并非我布局,我也是在你们落水之后,方才发现了凶手的所在。
不过,那凶手逃逸的太快,我也并没有看清其真容,而且,时间紧迫,我必须要先救人……”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了一顿,似乎在思量着接下来的话该说不该说,甚至连耳根也几不可察的红了一红。
顾钰便想起来,那日落水之后,她晕迷之中确实有感觉到有人抱过她,那人甚至是为了吸出她口中的水而亲吻过她……
她已经肯定了这个人绝不是张十二郎,难道竟然是……
“那日的局不只一个凶手所布置,便是我与十娘落入水中之后,也有感觉到有人拽我的脚,若是你……”顾钰顿了一下,又十分镇定的接道,“若是你救的我们,那么,你也没有看到藏于锦鳞池中的那个凶手?”
谢七郎便是一怔,神情极为肃然道:“如实回答,我还真没有发现!”
这就怪了,难道那日还是她的错觉不成?
顾钰只思量了一下,旋即也将这问题抛至于脑后,反正这布局的三个凶手之中,已经死了两个,另一个迟早会出现。
“那么,你为何想要杀我?又为何现在告诉我实情?”
顾钰再次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谢七郎,就见他唇角弯弯,一双如寒星闪耀的眸子神采奕奕,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这抹笑意竟让他看上去有些冷寂的面孔变得柔和明朗起来,直如微风拂煦,万物复苏一般,令人生出亲切之感。
是了,前世的谢七郎便是以“风流蕴藉,洒脱不羁”而著称,而且与其姐谢道韫一般极为善辨,可谓是玄辨方面的高手天才。
刚才的青衣男子差点让她产生了一种历经沧桑的冷漠之感。
见他笑,顾钰也礼貌的回以一笑,就听他回道:“我之所以告诉你实情,是想坦诚相待,因为我也需要一个如你顾十一娘一般俊爽傲烈的朋友。”
“陈郡谢家的嫡子,会愿意与我这样一个藉藉无名的顾家庶女做朋友?”顾钰反问,她的语气中也透露着一丝微微的冷诮,“君,并没有对我说实话。”
然而,谢七郎只是哈哈一笑,将目光投向了山顶,此时的山顶上已然有爽朗的笑声以及丝竹管乐之声传来。
“清谈宴会已经开始,我们也该入席了,而且过不了多久,相信桓澈也会赶到山顶上来,如让他发现你在这里,他必然会对你起疑心。”
顾钰的心神便是一紧,她知道谢七郎说得不错,桓澈本就是多疑之人,只要他来到这里,这里的每一个人他都会起疑心。
所以即便她改装成了一位郎君,也需要另一个人来对她的身份作掩饰,而这个时候,谢七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你今天来其实也是为了帮我?”顾钰又问,虽然这样问显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可不难不让她产生如此联想,至于他为什么要帮她,便另当别论。
谢七郎仍只是一笑,没有回答,而是负手迈步向前,道:“走吧!事不宜迟!”
顾钰也不再作犹豫,临走时,将换下来的胡服扔下山脚,又将另一身女装藏了起来,便这般空手随谢七郎走上了山顶。
一至山顶,眼前便视野大开,只见山顶上一空旷处聚满了大袖翩翩脚踩木屐的乌衣郎君,这些乌衣郎君一个个神情怡然,笑容舒朗,虽正把酒言欢,飞觞对饮,却私毫没有让人感觉到不舒服的粗犷之气,这些人即便是穿着毫无修饰的乌衣,然而自身那种从小被教导出来的良好修养,也能令得他们身上那种来自高门大阀的气势直是扑面而来。
饶是前一世与不少门阀士族子弟打过交道的她,此时此刻心中仍旧涌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慨。
魏晋,一个华丽的年代,一个风姿飘摇的年代,一个留下了无数诗词骈法以及人之名的年代,这里聚集的每一个灵魂都是那般个性、骄傲与天真,直将浪漫与风流演绎到了血脉之中。
“会稽王谢两风流,王子沉沦谢女愁!”顾钰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谢七郎便骤然侧首,有些诧异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问:“你刚才说什么?”
顾钰亦是猝然回神,看向他一笑:“没什么?”
这时,那些聚集在一起的乌衣郎君中似有人发现了他们,不由得讶然惊呼道:“咦,那位不是陈郡谢七郎吗?许久不见,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
“来来来,我们这里南北士族的子弟正在辨南北两地的学问该如何评价,他们南士之中有人说,南人学问,清通简要,我们北士之中也有人说,北人学问,渊综广博,你也来说说看,到底是咱们北人读厉害,还是他们南人读厉害?”说话的正是琅琊王氏的王五郎。
谢七郎笑了笑,没有回答。
但片刻之后,他们听到了另一个清稚的声音答道:“圣贤故所忘言。自中人以还,北人看,如显处视月,南人学问,如牖中窥日。”
当这个回答一出,几乎所有听闻到的在场的郎君都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谢七郎身边的另一个少年身上,也便是这个时候,他们才注意到谢七郎身边还有一个身材十分纤细肤色雪白的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