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事实上,敏若扪心自问,在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知道了原身注定要入宫的命运,她没有想过溜吗?
自然是想过的。
可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呢?不要说出海,如今大清为防台湾郑氏与南方勾结,设置了非常严苛的海禁,沿海居民都被迫向内陆迁移,她要出海总不能乘着一叶小舟趁夜色出逃吧?那不叫流浪天涯,那叫奔赴死亡。
出海这条路是行不通了,留在国内呢?首先户籍身份就是一个问题,哪怕她花招百出铤而走险搞到了身份户籍,逃离了京城,她能去哪?如今这世道,一个独身女子怀金行于世就是最大的过错,何况京师已经算是天下一等一富足安稳之地,此时南地还有三藩战火,北边寻常百姓想把饭吃饱都难。
哪怕她真平安逃到某个地方,三格格失踪出逃,钮祜禄家必然大力搜寻她的下落,她一边顶着生活的压力时代对女子的苛刻一边逃躲钮祜禄家的搜寻,这现实吗?显然是不现实的。
而且她重活一世,想要的只是平顺安稳地活过这一生几十年,好好享受享受生活。
既然钮祜禄·敏若注定要入宫,那就入吧,她又不怕,上辈子在宫里活了十几年,不也照样过来了?
对她而言,在平安、安稳之前,自由与感情幸福都不值一提。
人活着,才有资格谈幸福,不是吗?
而除了站在为自己的未来考虑的立场上,作为一个自认为还算是个好人的人,敏若也对钮祜禄·敏若立有保她十阿哥、七公主这一双儿女平安的诺言在,人生在世,顶天立地,不应违诺。
天平上的砝码愈不平均,天平无限倾斜向了“留下”这一侧,那就留下吧。
次日果然是个极好的天气,秋风送爽,一场秋雨洗尽了一夏半秋的炎意,寒凉从地面升起,晨来推开窗,见到廊下两盆丹桂上竟都覆着些微的寒霜,敏若才忽然意识到——冬天已经快要来了。
没意思,变都变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入了宫,做上宫妃的位子,成为皇女的母亲也是一种优势。
秋夜寒风甚重,敏若没留人守夜,屋子里静悄悄的,便显得屋外的风声那样清晰明显,她下炕披着袄儿走到窗前,推开窗凝视着屋外的皎洁明月、烁烁寒星,如是想到。
第一世的敏若是个十分感性的人,喜欢随性而为,不爱将所有的利益好处盘算得清晰明白,但上一世的十三年宫廷生活告诉她,人想要随性而为,首先得保证自己活着且有本钱。
她能做到的就是尽她的所能尽力为一部分女人提供收入,有了收入自然在家中就有了话事权,君不见南地女子在家中话语权高,在娘家地位也高于北地女子。此盖因南地纺织业兴盛,一个女人纺织一年的收入足够养活自己与孩子并帮助娘家,所以夫家自然看重、娘家也自然爱护。
溪柴火软蛮毡暖1,或许她该考虑养只猫儿了。
要掀起轰轰烈烈的性别平权革命,她怕是没有这个能耐,她能想到的只有潜移默化,借由如今满人坐拥皇位、满人看重女儿的这个优势来慢慢提高女人的地位。
今夜月明星稀,明日或许会是个好天气。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冬天,也会是她自踏上穿越之路的第一个不必寒冬腊月里站着服侍人碰杯递盏的冬天。
人总不能做一辈子孩子不长大的吧?
总归是要长大的,至于长大的过程有多少痛苦,就都随着流逝的时光一切离去吧。
盘算得清晰明白的利益局势,有时候就是本钱。
而在此之外,敏若自认身无大能,不能改朝换代轰轰烈烈,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尽量多帮助些人。
而若变成如今这样子能让她活得更好,能让她未来几十年的宫廷生活更加顺利,那就更好了。
作为钮祜禄·敏若,她大可以利用身后的靠山筹办酒楼,在酒楼中设置雅席,招待女宾自然要有女侍者;原主拥有的庄子上可以办织布、纺织毛线的小工坊,从附近的村庄中照收女子做工;未来若是有机会办起胭脂水粉铺子,铺子上自然也要用女工。
她也说不清上辈子的宫廷生活将她改变了多少,或许她整个人都已经面目全非,但只要还活着,能拥有平稳安然的生活,她已不想去纠结在意自己究竟改变了多少了。
这种情况下,钮祜禄·敏若的身份对她而言就是一种优势。
坐在妆台前梳妆时,敏若忽然想到。
不过这个想法只在她脑海里存在了一秒钟就瞬间被掐灭了,兰杜注意到她捏着银匙调羹的手一顿,忙问道:“是我手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