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何曾见过这般凄厉景象,一时忘了手上的疼,被袭人护着撤到一边。
贾惜春更能放手施为,幽幽吟道:
“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
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
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
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
华村凋浊,半空隐现的世外村庄变作残桓断壁,长满青苔绿草,四周又围了荒林生长的渺渺青枫。
一个个坟包鼓起,一个个恶鬼涌现,不管生前有钱没钱,是那自在的还是受人驱使的,全都一个模样。它们通红眼睛盯着王善保,要把这个木脸汉子拖了走,跟它们一样。
贾惜春美人坯子的小脸微微侧过,拿眼看宝玉。等他发话。
宝玉这才想起手上沙沙的疼。
抬起来一看,有点迷糊;
把血略微一抹,整个人都觉得无奈、晕菜,乃至于无语了。
一个小口子,就跟上辈子在地上擦了一下,磨破了皮出的小口子一样。
可是这么丁点大的伤口,竟然流了好多血出来——小宝玉的身子骨,那真是脆弱得很......
【伤口没什么大碍,也就是擦破皮的丁点小事,这府里的人就跟天塌了一样,要杀王善保,可是.......】
宝玉觉得没多大事,换成小宝玉的话,王善保还真的活不成,可他没这么娇贵,而且王善保被惜春这么打都不还手,是个忠心的奴才。
直接杀掉了,他不舍得。
他的手里头,还没个这般实力的奴才......
宝玉见王善保直愣愣的看着他,木木的眼神落在那点血渍上,没表情的脸唰的一下惊恐无比。
这个魁梧的汉子跪了下去,对着他嘭嘭磕头。
“主子,老奴该死!老奴不是有意的,老奴该死!”
他家的婆娘挣脱出来,露出脸,哭道:“不,当家的!该死的是我!宝二爷,求求您了宝二爷。”
连滚带爬往宝玉这挣,被王善保锢住了腰,在地上趴着磕头。
“求您饶了我们当家的,让四姑娘住了手罢!我们当家的在府上四十年,最是老实不过。
他不像周瑞管家那般管着春秋两季地租,有本事克扣钱粮,暗地里还替凤奶奶放帐收银,也不像吴总领那样管着房……
他就是个呆傻木楞的,一心替主子做事。
他冤枉呐宝二爷!”
王善保低头道:“我伤了主子,真个该死。”
抬起手掌,妖气把手掌映衬的一片铁青,要往自己的脑门上拍。、
可是那婆娘抱住他的胳膊,连声哭泣道:“不,是我伤的!我伤的!”
恶婆娘往宝玉身边爬,用整个身子压住王善保的手,还在抓着地面,划出一道道血痕。
贾惜春手足无措,求助似的看宝玉。她孤僻冷漠,到底还是个五岁的小女孩,没见过这种生离死别。
宝玉冲她一挥手,道:“看我干嘛,收了吧,多大点事。”
真个没多大点事,擦破层皮而已,是小宝玉太过娇贵。
他笑了笑,道:“今个就到这里为止,王善保,我记得你现在没什么职司,要不要跟我做事?”
恶婆娘傻了眼,她一心欺负宝玉。
在她眼里,王夫人、王熙凤,乃至宝玉都是邢夫人的死对头,定要扯碎了,再捏吧捏吧吞进肚子里去。
她求饶没错,也没真个期望能求成,宝玉拿到她的把柄,还不落井下石,把她一家子往死里逼?
可人家说什么?瞧瞧,多大点事。
还要把自己当家的收过去用,那么,她自己......
恶婆娘突然看向呆滞的邢夫人,对邢夫人无比忠心的她眼底一阵悲拗,哭了一声,抱住了自家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