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远去,车把式跟王善保一样木的脸扭向秦可卿那边,闷声道:“姑娘,为什么不告诉宝二爷……以您的国色天香,那贾蓉算个什么东西!”
秦可卿愤然道:“闭嘴!你是咱们秦府的老人,跟我到此地,也不能乱了贾府主仆的名分!贾蓉到底是我的夫君。”
车把式叹口气,不说话了。
夫君吗?空有名号的夫君,有什么用?
…
因天黑了,王善保托起狐火,给宝玉照路。往南走是宁国府的东角门,挨着马圈。宝玉刚要出去,听见马圈里有人吵闹。
他略微一听,原来有人骂宁国府的大总管赖二,说他不公道,欺软怕硬,竟然把喂马这等低贱的职司丢了给人。宝玉正纳闷:是谁这么大胆,连宁国府的大总管都敢骂?
要说整个贾府,除了各个房里的主子,就是荣国府的大总管赖大最大,其次呢,是宁国府的大总管赖二。他们两个是亲兄弟,下面还有一应赖姓的小辈帮衬,一般来讲,贾府的旁支都不敢得罪他们。
王善保低声回话道:“爷,这骂人的,是跟随过太爷的亲兵,焦大。”
宝玉挑起眉毛,要说这焦大,他知道。
焦大从小儿跟着太爷出国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他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给主子吃,两日没喝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尿。是个再忠诚不过的。
王善保道:“爷,焦大早些年还要帮府上做事,老太爷故去后,越来越不是个形状了。您要是想看个热闹,咱就去看,要是不喜欢,咱们走了就是。”
宝玉点了点头,刚要走,又问道:“他什么实力?”
“没实力。据说早些年受伤太重,早就是个空壳子了,连小厮都欺负他。就算还有实力剩下,也不算什么——爷,他是人族,练的武,下九流。”
宝玉突然笑了,旁边一拐,进了马圈。
跟荣国府的南院马棚比起来,宁国府的马圈小了许多,只有偏东一口水井,两侧一溜马棚。在水井的旁边,一个胡乱裹了褐色的,于其说是袍子,不如说是破布的老人窝在那里,耷拉酒醉后的大红脸,斜楞眼骂。
“没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管家!你也不想想,焦大太爷翘翘脚,比你头还高呢。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眼睛里有谁?别说你个混账赖二,就算赖大……还有你,贾蓉你个龟孙,绿油油的头顶都长了草,还跟你焦大太爷拿大!”
正骂在兴头上,打眼看见过来的宝玉,笑道:“哈哈,宁国府的事情,宝二爷怎么也来了?要说两家子府上也就你一个有能耐的,焦大太爷喜欢你!”
宝玉看他满身的鞋印,像是被人打过许久了,过去扶人起来,拍拍焦大身上的泥土,问道:“被打了?”
“要是二十年前,哼哼,二十年前……”
宝玉摇摇头,把贾蓉、赖二叫过来。虽然分成了宁、容两个国公府,那是因为有两个国公的封号,不是关系疏远了。贾蓉、赖二连忙上前,一个喊着叔叔,一个喊着主子,恭敬的很。
宝玉嘱托道:“焦大是府里的老人,救过老太爷的命,怎么也不该虐待了。”
焦大打断他,大笑道:“就是这个理儿!”
宝玉眯眼看了焦大一眼,接着道:“平日里好吃好喝供着,要是对这边不满,就去荣国府那边。我没你们那么多说头,他要是想好,那就让他好着,要是给府上抹黑,乱嘴说些不是人的话,就送去服侍老太爷。想来,焦大也是愿意。”
焦大的笑声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脸色黝黑。突然大叫道:“凭什么不让说了!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哪里承望到如今剩下这些个畜生来!每日里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宝玉烧才气,正气加身下力气涨了数倍,一巴掌拍了过去。
啪!
声音清脆。
焦大摔倒在地上,满头的白发沾了泥,嘴皮被打破了,血液沁出来染了胡子。宝玉冷哼道:“我知道你想府上好,不然就不是一巴掌,而是……王善保!”往旁边喊了声,王善保立马上前,肌肉鼓起来。
宝玉接着道:“把这老货带走,平日里好吃好喝供着,要是敢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送他去见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