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闷闷沉睡,殊不知外面乱成一团。
宝玉突然睁开眼睛,声音连成一线,一首忆秦娥如刀似剑,裹挟满腔正气而出。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声音刚落,满屋瓷器砰然炸碎。
宝玉大笑道:“尔等记下了,二爷我要从头开始。一要开山,二要练好字。你们家宝二爷终要成为圣人,给黛玉妹妹再塑真身!
不开山,不出房门;不成好字,不在外下笔。如违此誓,便如此笔!”
说罢取了一支毛笔,咔嚓,撅成两段。
今夜,睡得很熟。
一首忆秦娥,固然是要解决被看破身份的顾虑,另一方面,何尝不是他的肺腑之言?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他要重活这一世。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便有千难万难,又如何?
可惜的是,没能用这个开了山。这可是太祖的词。
房间有袭人收拾干净,众人退下。宝玉自个睡了,裹着两重华美缎被,镶暖玉的小枕边放着一块镶金美玉,上面字迹分明,镌着莫失莫忘,山寿永昌八个小字。
此玉大若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相护,宝玉曾经看过,只认为是块普通的美玉。可夜深人静时,忽然绽放温润青芒,上面的字迹逐渐消失,变成一首诗词,随后再变,成了宝玉吟哦的忆秦娥。
而此时宝玉汗出如浆,一颗魂灵儿轻飘飘的,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等他醒来,却是站在一片漆黑的空间内。他想叫喊,抬眼就是一片雪白光芒。头顶出了一行字迹,字大如斗:
秋入郊原栗正肥,山禽成队啄余辉。
清泉一路逐轻马,芳草随车馥郁飞。
宝玉大惊,这是他想写给贾母房中那副画作的诗词,不曾出口。
而此时诗词旁边出现两行金字,一行为才高三尺,一行为名动一时。宝玉吃了一惊,这首无名诗是明朝李江所作。
李江别字亦山,是岭南硕儒陈白沙的得意弟子,诗平易中见奇崛,形象中含哲理,突出于专,擅长于理,蕴含至深。《开平县志﹒李江传》中对其诗的评价是‘诗敏捷华美,竖义精确不可移易’。
这首诗不是李江的得意之作,但也是发自肺腑,竟然只能勉强才高三尺,恰好名动?
这红楼世界的标准,未免太高了点吧?
忽然间,整首诗词被一把抹去,一曲忆秦娥高挂百丈黑空。
旁边出现两行金字,一行为才高八尺,一行为煊赫一方。宝玉惊呼出声:“竟然只是煊赫一方?”
太祖此词名动天下,一说今,一说理,百般契合,动人心魄,竟然只是煊赫级别?宝玉真想叫屈。
可这时金光乱颤,旁边再出三行字迹:
以言志,动人心魄,广为流传,十城可举;
以言志,心坚如铁,时光纴远,或可名扬;
万物流长,人心不变,逆流而上,传世亦可。
三行金字过后,天地间轰隆一片。宝玉只觉得耳内轰隆作响,抬头看见昏暗的高空裂开一道万里缝隙,炽光泼洒而下,仿佛开天辟地一般。每一缕每一寸都响彻一个声音,绵远,悠长,仿佛从无所不至处而来,到无所不至处而去,永无终止。
“开山……”
“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