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东侧,梦坡斋中。贾政安置好满屋的籍,把玩新得的毛笔,爱不释手。
只见这毛笔通体火红,触之滚烫如同沸汤,坚硬的笔杆上内雕‘火乌赤毫’四个刚劲字体。这笔杆是由百年以上的叶仙龙血树精制而成,本就有充沛火力,兼之笔毫是火系妖怪的头顶鬃毛,经十年沉淀,消磨妖气熬制,更添偌大威能。
【好笔,好笔呐!虽然是6000两银子,只是千金笔里的中品,但论起实用性,一点不比顶尖的差了。】
贾政啧啧感叹:“以长短论,笔毛属于中锋,除行外皆可适合写;以材料论,分为硬毫。隶、魏碑、大篆、小篆这些都用硬毫的,最是恰当不过。”
他突然抬起头,向着贾惜春房舍的方向一看,笑道:“四丫头又出了一篇名动的诗词,委实难得了。可惜她是女儿身,又是我们做妖怪的,再难更进一步。”他的表情不断严肃,最后难看十分:“就算四丫头能更进几步,成了进士、学士又如何?也解不了府上的困境。可恨那孽子不求上进,恨不得掐死了才好。”
旁边传出笑声,紫香檀木的架后走出一人来。须发皆白,脊背微驼,双手拢袖,颇有谦恭儒雅之风。贾代儒摇头笑道:“老爷也不必苛求少爷,听说前些日子,少爷在老祖宗那……”
贾政打断他,不愉道:“你别说,我也不要听。无非是些女人之间的事情罢了。”他把宝玉划在了‘女人’那边,毫不掩饰对自家儿子的失望透顶。
贾代儒笑道:“老爷不喜,倒不如把少爷送进府中义学,交给小老儿教管可好?”
“还管教什么?顽劣不堪,无能第一,早就废了。”贾政侧耳听了听,冷笑道:“这不刚听了几日,今个就停了。他就是个没定性的,教管不来!
代儒,我要去金陵府公干,府里的事情你多留意,回来了说与我听。”
贾代儒叹了口气,躬身应了。他看贾政大袖挥挥向着门外行去,再次摇头,苍老的脸夹起苦笑的纹。
【宝二爷,不是老朽不帮你,实在是老爷对你的偏见太深。罢了,有机会再还你人情吧。】
贾代儒的腰肢佝偻。这到底是人情,还是冤债?
夜幕徐徐,李纨院中贾兰刚吃过晚饭,正准备在母亲的辅导下读三诗六论。
三诗六论是大周儒家较基础的篇章,黛玉最近读的便是。贾兰虽小,也早就读个通透,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他学这个。
明亮的宫灯下,李纨侧着耳朵好像在倾听什么。她的房中亮的是笼罩仕女图的华美宫灯,比如宝玉房里的,或是贾兰、贾环房里的都是烛火。人读要烛火,这是不成的规矩,据说是为了某种鬼怪精灵,很有用的东西。
当然,也很稀有。
李纨从不指望运气,她是荣国府长孙贾珠之妻,宝玉的嫂嫂,贾珠夭亡让她青春守寡,心如槁木死灰,眼子里只有一个贾兰,别的一概不问了。
“你记得,听,学,只要黛玉姑娘念,你就要听着,好生学习。”李纨认真叮嘱道。
贾兰最听她的话,点头问道:“那要跟宝二叔学吗?黛玉姑姑就是为他念的。”
“学他做什么?他就是个纨绔子弟。”
“可我听说二叔要开山了,而且娘亲,你总是辛苦熬花白玉浆给他喝。”小贾兰舔舔嘴唇。花白玉浆可是了不得的东西,连他都没有。
李纨呵斥道:“你懂什么?好生学,别的不要去管。”
“切记切忌,就是不要和你二叔去学。”
小贾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看向碧纱橱的方向,心想这么晚了还不读,母亲的期望要落空。不过也好,那种初级的东西他早学腻了。
……
宝玉觉得开山的事情会引起风波,没想到这般平静,更没想到只是停了黛玉一天的读,竟然又搞出这般的风波出来。
麝月挡了好几拨问询的丫头,她比不过袭人晴雯,很有几个地位更高的让她下不了台。晴雯嘴硬心软,紧赶慢赶回来,瞪起眼睛退掉了几波硬的。
宝玉不想晴雯得罪人,停了练字想要出去,奈何心中一股子意气大火熊熊烧,不吐不快。他想写诗,想写词,笔锋落下,又不知写些什么为好。
唐诗宋词元曲藏于心胸,明清两代的诗词也不可少了,偏偏落不下一字,念不出一声,让他浑身燥热,恨不得把桌椅陶瓷砸碎了,连带纸张撕碎,笔杆子全给掰折了,把浓墨都给喝下去,自己的骨头都啃碎了方才罢休。
【开山!这是要开山了!我以为很容易,原来是这般难!黛玉妹妹说的没错,误了第一次开山,后面想要再开,难!难比登天!】
【明明胸藏诗词千篇,策论万言,偏偏写不出一字,作不得半声。人习可以言出法随,可以增长寿元,可以成仙成圣,果然不是想象的那样简单。邢夫人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