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假期结束了,上官致远离开了富河村,他要返回部队了。上官致远先是拜祭了父亲,在心里默默告别了米琼,便打算归队,因为三月初团里开始选拔考军校的学员苗子。而孟强强前几天在咸安市就直接去了部队,他也是跃跃欲试打算报考军校的。
上官致远归心似箭,不想在富川县城作过多的停留。和米琼母亲的见面似乎是一种刻意的安排,而米琼却始终没有露面。
时间依然在流逝,生活还得继续。
人生又像回复到了当年高考的前夕,那一年,上官致远心情复杂,而此一刻他内心忐忑。
199年对上官致远来说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年。
199年对于中国人来说更是不寻常的一年。
全国上下都在急切地关注着这一年的两件大事:香港回归和十五大。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是这样的悲喜交织,2月20日,亦即农历的正月十三,中国人的传统节日刚过,不幸的消息突然出现在电视和电台等各种媒体上:一位世纪老人,伟大的政治家,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公已于2月19日21点08分离开了人世!
汉口火车站里,返队的上官致远和所有的旅客都静静地盯着电视画面,听央视播音员用低沉的声音播发《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听着低回的哀乐,看到熟悉的面容,天安门半降的国旗,上官致远和其他的旅客一样眼里噙满了泪水。
邓公逝世的消息上官致远今天早上在富川县城米琼家里就看到了。
当时,上官致远就在客厅里坐着,是嘉嘉和黎小牛陪他一起来的,左嘉嘉说米琼的妈妈想见见他。到了米琼家,居然没有见到米琼,据她妈妈说去咸安外婆家了。
米母之所以决定见上官致远,源于米琼春节回家反常的表现:经常一个人待在房看信,暗自神伤。米母看到那些信都盖有部队的邮戳,知道女儿在和上官致远交往,可能两人是闹了别扭。米母原本就不赞成两人交往,一个农村伢,前途八字没一撇,还搞得女儿神经兮兮的,不如借机让他们分了,于是特意支走女儿,又让左嘉嘉邀约了上官致远来家里。
吃饭时,米琼妈妈开了腔:“我这孩子呢也就是心地善良,你看好端端一个出国的机会她给放过了。琼子不出国,我没什么想法,可是我想她出息点,本科读完了去考硕士,像她姐夫一样读研究生,不要把大好的光阴给辜负了。”接着,米母询问了一下上官致远在部队的情况,还特意问了他今年能不能考上军校,“现在农村兵要是考不上军校,还是得回来务农的,”还说米琼爸爸当年也是义务兵,可那时候国家对义务兵都有安置,所以转业后好歹谋了个差事。最后,米母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黎小牛说,你看你和嘉嘉两人多好,都在武汉念大学,还是一所学校的。
可能是最初那种穿警服的新鲜和自豪感已经淡化,黎小牛今天没有穿警服,那副结实矫健的身板穿着一身名牌西装打着亮色的领带,脚上是一双锃光瓦亮的皮鞋,显得时髦新潮。在电厂宾馆的那天晚上,他跟孟强强很是聊得来,说警服穿着很是老土,学校里的高干子弟一到星期天都是西装革履的。相比之下,上官致远回来一直是穿着那身军装,看着风流倜傥派头十足的黎小牛,上官致远并没有觉得自己穷酸和落伍,相反他对自己的这一身军装钟爱有加,黎亮好几次想穿他的军装出去,他都没有答应。
这时,米母又对上官致远说,小伙子,你要是那年也考上个大学多好,可我听米琼说你平时成绩不是很差,不知是怎么回事?多好的机会啊,复读一年不就是等高考这个机会吗?就说你现在去当兵两年多也是等个考军校的机会,但这个机会还不一定有。我家琼子不怎么懂事,上了大学就不上进了,以后放了假她就不能出去玩了,我要她复习考研。
上官致远一听这话,心里堵得慌,感觉到自己就像一个不速之客,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听出了米母的弦外之音:米琼好歹是个大学生,自己要是考不上军校根本和她不配。可人家父母的担心是正常的,谁希望一个读音乐学院的多才多艺的大学生女儿和一个看不到前途和希望的农村义务兵交往。上官致远正想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这时,电视里突然响起了低回的哀乐,屏幕上是邓公带黑框的大幅照片,是邓公逝世了?
客厅里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走动,央视的“冷面小生”罗京此时显得格外冷峻和肃穆,正在用一种极其悲痛而迟缓的语调向全世界播报邓公逝世的消息,这时,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等大家再坐下来吃饭时,似乎已经没有当初的那种欢畅。上官致远吃完饭,就对米琼妈妈说要走,接着神情黯然地走出了米琼的家,全然没有了刚来她家时的欢愉。
上官致远自进门的那一刻起就感受这个家的凝重气氛,他隐约地感觉到这个家并不欢迎他的到来。米琼没有去阳辛,现在又一直没有现身,到底她是变心了。
“上官致远,你不要难过,他妈妈也就是了解一下你在部队的情况,她是关心你。”稍后出来的左嘉嘉看到上官致远的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是米琼妈妈刚才的话刺激了他,她明白此时上官致远的内心,本想安慰一下他,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嘉嘉,你不用安慰我了,我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我有自知之明……你跟米琼说,她不用这样处心积虑的躲着我,其实我和她之间也没有什么,她真的应该出国去深造的或者去读研究生。我有什么,我只是傻大兵一个……”上官致远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努力地调整自己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和米琼那天在华山度过了今生对他来说最美好的夜晚,但这可以忘记也可以珍藏。
“致远,我真的不知道米琼今天不在家,我想这肯定是个误会。如果说今天我作为一个传话人叫你来米琼家,伤了你的自尊,我向你说声对不起。还有你现在可以考军校了,千万不要错过这个机会的。”左嘉嘉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内幕,但她觉得这应该是米琼妈妈有意的安排,而自己恰好充当了一个“帮凶”。
“致远,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独恋一枝花。”一直冷眼看世界的黎小牛说了句最俗不可耐的话。
“谢谢你们,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我走了!”上官致远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不知道这样让他来她家里听米母一顿教诲,到底是米琼的意思,还是她妈妈的意思。但不管怎样,他的内心受了极大的伤害和侮辱。
走出米琼的家,上官致远就去姑姑孙水莲那个依然破落的家。在南门巷,那是他和米琼第一次相识的地方,他总是念念不忘。
古欣欣看到一身戎装的上官致远,激动得直喊孙水莲:“妈妈,妈妈,表哥来了!”她只是在相片里看到已经当兵的上官致远,但一直没看到真人版的戎装表哥。
“欣欣,你还认得我?!”上官致远看到兴奋的古欣欣不由摘下了大檐帽,并一把把古欣欣抱着举了起来。
古欣欣的叫喊声没有喊来妈妈,倒是引起了门外一个女孩的注意:“咦,你当兵了?”
上官致远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税务制服女孩端庄地站在姑姑家对门的一家门口。
“你是?”上官致远看到那张似曾熟识的面孔,一时又想不起来。
“兵哥哥,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林思思!真是不好意思,往事不堪回首,还记得那年的成人高考不?”女孩就是当年让上官致远当“枪手”的林思思,她在国税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