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乐门的夜总是喧嚣热闹。
舞台上歌舞升平,唱尽繁华。
台下的男女纵情跳舞、调笑,眉眼都是溢出的情。
远方的乱世风雨,离这里太远,反而使人生出醉生梦死的冲动,挥霍着所有的热情和疯狂。
楼上很安静。
几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守在走廊尽头,隔断休息室和外界的接触。
沈景年倚在栏杆边,微暗的灯光模糊了他的容颜。
他说,不如试试。
阿嫣抿唇笑了笑,盯着他看,语气略带调侃:“沈先生,我记得你说过,叫我不要自视过高。”
甜而轻软的嗓音。
如果不是唇角勾起的那点坏笑,几乎就像撒娇。
沈景年双手负在身后,挑了挑眉:“一定要算旧账吗?”
阿嫣没答话,又说:“我还记得,我的那份合同,你给烧了。”
沈景年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张小姐,你的记性真好。”
阿嫣低笑,走近他,双手放在他手臂上,柔声道:“一般来说,女人对于身后的追求者,有喜欢的,也有讨厌的。我不一样,只要不太粘人,对于想取悦我的男人,我都愿意怀着最真诚的善意……拭目以待。”
沈景年听她一本正经说着这样荒诞的话,摇头笑了笑。
阿嫣的目光绕着他转了一圈,似真似假问道:“不如,我给你一点提示?”
沈景年摇头:“不用。”
阿嫣不相信,又问:“真的不用?”
沈景年微笑,忽然倾身向前,彼此离的如此近,视线相撞,气息交缠:“不会让你失望,安心。”
薄唇一张一翕之间,轻轻扫过她的。
阿嫣说:“……但愿。”
沈景年又是一笑,礼节性地点了点头,算作告别,转身离开。
阿嫣突然开口:“沈先生,这算是救命恩人的福利?我还是那句话,不卖心,不卖感情的。”
沈景年站住,回头:“是,也不是。”
阿嫣蹙眉:“我不喜欢跟人猜谜,也不喜欢绕口令,有话直说。”
沈景年沉默了会,平静道:“从前沈某一介将死之人,有太多顾虑,有些事不方便出手,有些人……”他停顿片刻,才道:“……不想强求。”往回走了几步,停在女人前面,抬手拂去她脸侧的一缕黑发,别到耳后:“你想要的,我会给。至于我想要的……”
阿嫣看着他,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沈景年笑笑,声音柔和:“你看着给。”
阿嫣便笑了出声,摇摇头,扬起一手走开:“那我真的很期待了,沈先生。”
百乐门最近的大新闻,毫无疑问,正是沈二爷为讨佳人欢心,豪掷千金买词买画,有能者皆可参与。
一时间,不止是上海,就连邻近的几个省,乃至于远在北平的人墨客,也有闻讯日夜兼程赶来的。
从古至今,人浪迹烟花场所,都是一件风雅事,和寻常嫖客不同,更何况这次不仅能亲近芳华绝代的丽人,还能得到巨额报偿,傻子才不来。
夜晚,华灯初上,百乐门总会出现一大奇景。
红遍上海滩的阿嫣小姐在台上唱歌,台下离舞台最近的地方,全是拿着画板,拿着纸笔的知识分子,埋头创作,等阿嫣唱完了下来,有灵感如泉涌,手速又快的人,已经拿着作品凑上去了。
阿嫣很高兴,可谓心花怒放。
暴君和尚俏生,本来就是狐狸精的首选。
其中,暴君是可以利用的,和尚是可以戏弄的,而生……则是那风花和雪月,那流传在话本万古传颂的凄美故事。
多么令人向往。
阿嫣听着那些华美的词句,从各种角度形容自己的美貌,洋洋洒洒一长篇,辞藻要多华丽有多华丽,还不带重样的,只觉得这世界真的太过美好,百乐门真是一块风水宝地,连带着它的幕后老板沈先生也顺眼多了。
只是,每次喜悦过度,想多亲近亲近那些可爱的人墨客,摸摸小手,掐掐小脸,再多给他们一些喷薄欲出的灵感……身旁总会响起齐正冷冰冰的声音。
“阿嫣小姐,二爷说了,高兴归高兴,别乱动手动脚。”
扫兴。
没关系,阿嫣捧着她的画,小心翼翼地收藏好,再三提醒自己,离开的时候,一定不能忘记带走。
就这么过了好些日子,有一天,阿嫣又被叫到楼上沈景年的房间。
天气有些冷,沈景年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脖子上围着白色的围巾,坐在单人沙发上看,听见开门的声音,抬了下头:“来了?”
阿嫣容光焕发,走到他身边,侧坐在扶手上:“沈先生,你真是个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