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元五年,位于巴蜀郡的绵川镇,正值初春三月,然乍暖还寒时节,依旧冷如初冬。 寂静的街道,零散地分布着几个来往的行人,还有一些衣衫褴褛的乞讨之人。 “驾——驾——” 突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伴随着阵阵马蹄声,打破了绵川镇原本的平静。 众人闻声,纷纷瞧去,一位白纱附面、身着粉色衣裙的女子独自驾马而来,仿若踏雪飞鸿的侠客,就在大家惊叹的时候,女子已经稳稳停在了镇上唯一的客栈——福运客栈前。 女子停稳后,立即翻身下马,安置马儿,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众人仔细一看,原来那女子身上,竟背了两把剑,似是一位江湖侠女。 不多时,女子快步踏入了福运客栈,消失在众人眼前。 行人陆续收回了打量的目光,看着该女子来的方向,猜想她应当是去锦州城的。 绵川镇,是中原进锦州城的必经之地,凡入锦州,南来北往的商旅,必过绵川。 福运客栈,是绵川镇上唯一的客栈,也是众多商旅途径此处的歇脚处,周暖也不例外。 和记忆中的客栈一样,周暖轻车熟路地踏入客栈,一进来,就看到了堆放在院内的木材,木材弥漫着一股被雨打湿的霉味,周暖皱了皱鼻子,赶紧走了进去。 “客官,几位?打尖还是住店?”客栈的老板耳尖的很,知道有客来,立马走出来迎客,生怕客人跑了。 客栈中,一位年过四旬、穿着灰色棉衣的中年男子便是老板,老板一见她,立即洋溢着满脸。 “是你,姑娘。”方睿开口道,有些意外地周暖的到来。确实,往年她不会挑这个时候来。 “嗯,老板,可还有房?”周暖回之一笑,但因面纱遮挡,方睿并未瞧见。 “有的,姑娘打算住几天?”刚开春的时节,商旅不多,空着的房间还有很多。 往年这时候,方睿多是关店在家,若不是近期来了一些剑客和侠客,他同样是如此。 “明日走。”周暖赶时间,若不是这几日赶得累了,惊羽也累了,她必会直奔锦州城。 “好嘞!芬娘,客人住店,快去安排。” 方睿立刻告知厨房里的娘子,让她去安排客房。里面的芬娘应声,立刻去后房去钥匙。 “姑娘,请稍坐片刻,我已经让内人去取钥匙了。”方睿礼貌地让周暖稍等片刻,因这时节来的客人不多,之前有的空房都已经入住了,剩下的房间钥匙被他和芬娘收到了后房之中。 周暖会意,闲坐在堂中,等着老板娘取钥匙给她。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掏出荷包,拿出几钱给方睿。“老板,我的马儿,劳烦你帮忙照料一下,明日我便离开。多谢。” 方睿低头接下,心想,这位姑娘应该是有急事去锦州城。刚想问她是不是要去锦州城的时候,正巧有两个从南方过来的商人从楼上下来,喊老板准备吃食,方睿看了周暖一眼,想着他也只是见过这个姑娘几次,二人并不熟识,还是不要多嘴好了。 最后方睿眼含歉意地朝她笑了笑,便跑开了。 不久,芬娘便送来了钥匙,周暖感激一笑,取过钥匙,上楼休息。 这一晚,夜露深重,许是累极了,周暖早早入睡,一觉好眠,连梦都不曾有过。 第二日,卯时三刻,清晨的阳光刚刚升起,周暖醒了过来,简单的收拾一下,打算启程。 店家像是提前知道,她今早,会早早离开,便早已牵着马儿,在庭院等她,见她出来,憨厚一笑。 白纱之下的周暖不由地随之一笑,转头她看了看堆放在庭院之中的湿木头,经过早间阳光的浸晒,霉味散了不少。 迎着清晨的朝阳,让人心情愉悦了不少,周暖牵过马,留下钱财,便离开了。 绵川镇距锦州城不远,约两日功夫便能到。 是以,周暖此刻牵着马儿悠哉地走在宁静的大街上,打算买些干粮再出发,她想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清晨的商贩不多,走了一刻钟,才看到一两个买果蔬的菜农,无奈,周暖继续往前走,终于她发现了一个卖包子的店。 周暖一喜,包子雪白可爱,她正打算走上前买几个当干粮的时候,却被店家的一句话给喊懵了。 “臭要饭的,买不起就不要挡爷的生意,赶紧滚。”原来,在周暖没注意的情况下,店铺前早站了一位年迈的婆婆和她的小孙儿,然他们衣衫褴褛,周身脏污,不像是要买包子的样子。 店家瞧他们也不是要买包子的样子,便有些生气,责怪他们挡了自己的生意,便直接扯着一副鸭公嗓便喊了起来。
这番话,令原本站在婆孙后面的周暖,顿时面色一沉,一大早的好心情,就这么被毁了。 “怎么说话的?谁是臭要饭的?说谁呢?”周暖看不惯这等市井小人,瞧瞧他那一幅市侩嘴脸,当真是让人厌恶至极。 其实,店家远远地,早就瞧见了周暖,见她排在后面等着买东西,这对婆孙堵在她前面,看了半晌又不买,挡着他做生意,他自然不喜,这才恶语相向。 但他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见周暖站出来帮婆婆说话,店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羞愧之色。 见他如此,之后,周暖就不再言语。 “姑娘,莫和店家置气。都是我们的错,买不起,还站在人家门前挡了生意。”年迈的婆婆见有人帮她说话,回头一看,竟是一个小姑娘,生怕周暖吃亏,说着就拉她离开。 只是,婆婆拉着她离开,一旁的小孙儿却怎么都不肯。 拽了小孙儿几次,小孙儿依旧不肯离开,孩子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包子,包子,我要吃,饿,婆婆。”婆婆见此,心中酸涩不已,想到自己那早逝的儿子和另嫁的儿媳,不禁悲从中来,掩面大哭。 “造孽啊—造孽,可怜我的小孙儿,老天爷啊!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啊!”她一哭,旁边不懂事的小孙儿,也跟着一块哇哇大哭。顿时,大街上,哭声一片。 “婆婆~婆婆,你有什么困难?你直接说,莫悲伤~,我若能帮忙的,一定帮。”见婆婆和孩子大哭,周暖有些惊慌失措,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这婆孙俩。 “多谢姑娘的好意,老身心领了。”婆婆眼神悲伤地看着周暖,看了看自己的小孙子,不知以后,他们该怎么活下去? 就一会子的功夫,周暖仔细观察了这对婆孙,发现他们不仅穿着破洞百出的衣衫,且褴褛之下是两幅瘦骨嶙峋的身子,看起来,他们应当是饿了很久、冻了很久,若再不进食,很可能会被饿死。 周暖心有不忍,知道自己再多的安慰之语,对他们而言,没有实际的用处,接着,周暖就把视线转向了旁边的包子店。 “一个多少钱?”周暖想,她或许帮不了他们,但包子应该可以。遇事,她立刻上前买包子。 “素包一一个,肉包三一个。”店家见她来买包子,脸上堆满了热情。周暖立刻要了五个肉包,让店家包起来。 店家见她出手阔绰,知道那对婆孙运气好,遇到一位善良的姑娘,便主动跟她说起了这对婆孙的遭遇。 原来,他们家原本是一个四口之家,日子虽然拮据,但靠着一对勤劳的儿子和儿媳日夜劳作,生活还勉强过的去。 可去年,一场伤寒夺取了婆婆儿子的命,就这样,老妇人还来不及悲伤,那儿媳眼见日子过的越来越不如意,转头便改嫁了,只留下四五岁的小孙儿。 家中的年轻劳动力不在了,老妇人年纪大了,干不动农活,接连变卖了家中仅剩的田地,花完后,如今也只能祈求世上的好心人了。说来也是可怜。 店家连连可惜,接着,又说起曾经的男主人家多么能干,女主人家多么贤惠,只是如今一切都已经化为了泡影。 周暖不忍再听,给了钱之后,重新走到婆孙俩身边,又朝身上摸了摸,最后才将自己买的包子递过去。 这一举动,令原本还在哭泣的婆婆一惊,接着她面露惊喜地看着周暖,眼神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见周暖点头,婆婆这才接了过去。 婆婆接过后,周暖不在耽误,立刻起身,牵马,准备离开。 谁知婆婆见她要走,立马牵过孙儿一同跪下,向她磕头。 “谢谢恩人,谢谢~”,谁知,还未等她说完,刚才的粉衣姑娘早已消失在街道尽处了。 其实,周暖不是同情心泛滥或是婆婆说的善良,只是每每当她见到一些沿街乞讨的孩子,便会想起,她那现在不知在身在何处的弟弟周学。 今日这般作为,她只是希望,若有一日,她的弟弟不幸,也沦落这般地步,希望也有人能怜他孤苦,帮帮他。 身上的盘缠用尽,也不必买干粮了。 之后,周暖毫无思绪地转了几个街角,来到了绵川镇的主街道,见街道没什么行人,正欲疾驰离开。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突然冒出许多人来,他们正迎面向她走来,为了避让人群,牵着惊羽的周暖,只好站在街道的一边,等他们先走。 但等了许久,人群依旧不散,还越来越多,怎么回事? 无奈,周暖只好停下步伐,站到街道两旁的商铺廊下,打算先看看情况。这一看,可不得了。 原来
,镇上的百姓们均自发地站在街道两边,主动空出中间的大道,似是有什么重要人物从此路过。 接着,缓缓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两队兵士,随之而来还有一辆奢华富丽的马车。 红黑相间,巴蜀郡的郡府兵士?马车子上是什么人? 周暖凝眉打量马路中间的马车,车身雕梁画栋,四角环佩,叮当作响,典雅华丽,造价不菲! “是郡府的兵士?车内是谁?”随着街道的人越来越多,一个身着灰色麻衣的男子拉过身旁的男子急急问道。 “谁知道呢?但能得郡府保驾护航,想必非富即贵。”身旁的男子淡定从容道。 男子此话完全说中了周暖的心声,虽然好奇,但周暖不是一定要知道,所以她也不是很好奇。若实在想知道,等她到了锦州城,派人查查就知道了。 但街道上越来越多的百姓们,将路围的是水泄不通,周暖叹了一口气,不管车上的人是谁?此刻,她都得等他走了,才能出镇。 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都挤在马车四周看热闹,挤的周暖几乎无地可立。 最后无奈,周暖牵着惊羽退了两步,站到了店铺的房檐下,由于此地临近河道,许多店家担心汛期涨水,都会特意在店门前加高了地基,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周暖,她站上来之后,视野加开阔了不少。 环顾四周,周暖这才发现,其实人形长龙到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长,它首尾短小,唯有中部“大腹便便”,如此,想必只要长龙的“腹部”过去,她便可以跟着一起离开了! 马车缓慢驶向自己的正前方。 突然,一阵疾风从周暖的右后方袭来,拂动了周暖的面纱,以及马车上原本紧闭的帘幕。 就这样,车上的人,廊下的人,同一时间,同时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瞬间,天地万物,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