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文学

起争执

何樊举步迈进内室,喧哗闹音渐盛渐响,群雌粥粥,像是骤然炸开的锅。 他沉静的黑眸一滞,踅身踏出房门伫立于房前,仰头看了会儿悬着的匾额,再三确认过后,方抬腿重新跨进门。 挂在屋中梁柱上的蜀锦勾云纹幔帐一边已经扯落,布满惨不忍睹的褶皱窟窿,比破布好不到哪儿去。 地上躺着的锦缎棉褥爪痕清晰可见,到处都是扯出的一团团蓬松棉絮。 几案的壶盏碗碟东倒西歪,油渍菜汤淌了一案。墙隅摆放的紫檀束腰高几翻倒在地,连同一盆杜鹃也遭了殃,一柸土伴碎瓷残叶,分外凄清,场面狼藉得像遭了悍匪洗劫。 瞥见来人的第一眼,诸使女笑声戛然而止,越窥越怯,面上露出骇色,敛气屏息地屈膝行礼,喉咙眼挤出细如蚊呐的声音。 “何郎君安好。” 一群人噤若寒蝉,比受惊的兔子还兔子,畏缩成这怂样直叫紫瑜撇嘴。 何樊是专克动物又不是克人,一个个真没出息。 “阿樊随便坐啊,你们傻愣着做甚,手头活计干完了吗!” 她笑盈盈招呼何樊,扭头沉下脸,朝诸使女吼了一嗓子,到底是不忍一群人瑟缩成兔子。 “呀,灶上煨了汤,婢子竟忘记,真是该打。” “婢子要替殷婶儿绣花样,便先行告退。” “婢子去瞅瞅衣裳晾干没。” 来时乌泱泱一片蔚为壮观,去时亦是如此,却多了三分凌乱慌张,浑似后面追了一只血口大张的老虎。 紫瑜挨着‘老虎’坐下,笑嘻嘻拍了拍‘虎肩’,“从长安一回来便耳闻你在青崆派的事,很是雷厉风行啊。” 何樊嗯了声,面目微澜不掀,依旧是冰霜覆雪的老样子,往死水中砸下一块石头好歹能涟漪微漾,他比死水还死水,无论砸多少石头也不见多余的回应。 紫瑜慢慢收回手,笑意微敛,即使见惯他的冷淡,仍觉尴尬不适。 两人自幼一块儿长大,她拿他当亲兄长看待,理应称得上情谊匪浅。 可他终年不变的脸色与捂不化的态度,总像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陌生人一般,终究是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隔阂。 情谊泛泛的陌生兄妹,这是她给自己与何樊定义的关系。 倘若他能改一改冰冰冷冷能冻死人的脾性,或许老早便成了亲,不至于到如今都寻摸不着意中人。 单论相貌,他长得周正是个能招来点蜂蝶的人。一双墨眉入鬓,两点漆眸,五官端正,下颚轮廓线条分明,光洁的额角虽有一块浅淡旧疤,但不损昳丽形貌,举止霞姿月韵却浸透冷漠疏淡,仿佛天性如斯。 一个晃神的工夫,紫瑜再回眸之际,额头登时沁了一滴冷汗。 看何樊弯腰帮晃悠至脚边的某不明生物拔除碍目的银瓶,她的心紧紧揪成一团,紧张之下脱口的声音都变了调:“阿樊!” 得以重见天日的元宵嗅到一缕殊异气息,眨眼间脊背绷如弓,碧瞳闪逝浓郁的戾气,眼锋几近敌视甚至乎仇雠紧锁何樊。 氛围陡陷僵滞,何樊目色渐深,黝黑的眼泛出锋芒。 炙烫火焰于彼此眸底猛烈迸射,刀光剑影厮杀不绝,起的熊熊兵戈战火屠戮无境,两股视线交叠焚烧态势足以燎尽五界,红莲业火泼天肆虐胶着不休,却倏忽化虚影消弭无踪。 何樊抱剑的臂膀一颤,顶承强大威压与元宵对视少顷,末了错开视线,脸色微微苍白,强压着喉间腾涌的腥甜,寒声道:“这畜生无情难以驯服,迟早会伤人,趁早丟掉为妙。” 元宵就地磨了磨爪,高仰着脑袋龇牙,眼瞳中的火苗噌噌往外冒。 他今儿可算知晓何谓蛇鼠一窝,对紫瑜的新仇和对何樊的旧恨,使他恼得牙根痒痒,不搅个天翻地覆,难抵遭受的窝囊气与旧日仇怨。 言及搅法,按情势分为、武两种。 搅以智为主唆使他人替自己出头,毋须耗费体力,可置身事外观战;武搅需凭借高强术法斗上一斗,极耗心神,乃下下策。 于他而言搅最有利,卖惨搏同情不可或缺! 元宵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蹒跚着走至紫瑜足边,可怜巴巴地叫唤一声。 圆圆的碧瞳噙满泪水,耷拉下头,小心翼翼蹭了蹭她的腿,流下几滴伤心泪,洇湿了她的锦履,小鼻子抽抽搭搭,脊背一缩一缩,仿佛陷入极度伤心中。 向来见惯的是人在跟前哭,几时瞧过动物哭,更甭提是梨花带雨的哭相,紫瑜甚是手足无措,“怎么说哭就哭,快别哭啊。” 甫讲完,小家伙眼泪流得愈加厉害,一滴

滴泪如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打着锦履。 她急急抱起它,手忙脚乱扯来帕子替它擦泪,柔声哄道:“何时变得这般多愁善感?放心,爷不会丢掉你,虽然有时候调皮捣蛋很是闹人,但爷至多会不给你饭吃而已。”她弹了弹它的小肚皮,笑道:“饿一饿长记性,才是罚你的目的。” “不可留,必须丢掉它。”何樊突兀的一句话,语调生硬,饱含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对她言道:“它非凡俗之狸奴,久留必府宅不宁。”这番冰冷漠然的表情深深刺激了紫瑜。 紫瑜怒极反笑:“好个府宅不宁,区区一只狸奴的能耐可真大。”一双眼尽是嘲弄,嘴角挑出寒凉的笑:“丢掉?丢到哪里?让它自生自灭吗?” 元宵察觉她话中针对的怒意,一刹那喜上心头,凡人真好诓,使点小伎俩便全然相信,恁地单纯。 悄悄向何樊扯出一抹挑衅得意的笑,换来一记晦暗不明的注视,佯装吓一跳畏惧极了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挤出一星半点的泪,瑟缩进她怀中,继续雷声大雨点小的干嚎。 它这招用得妙极,更勾出紫瑜积压多年的愤懑,冷下脸色,怀里的元宵全身战栗,细声抽噎,惹得她直心疼,愈加怜惜这个孤苦无依的小可怜,扬着脸,深深拢眉。 “你说丢便丢倒干脆利落,它不过是一只可怜的狸奴,几时碍着你的眼,因何不留一席之地?” 她硬邦邦的质问语气夹杂了更多的哂意。 “做事待人冷心冷肺不够,居然连只狸奴也要冷心冷肺百般计较,你越来越让我看不透,也让我愈加的烦。你不要自以为说出的话皆是为我好,更别自以为我必须遵循你嘴里的每个字办事!秦紫瑜行事做人不需要何樊干预,她有她自己的意愿,不用别人来指手画脚!” 他自幼秉承派老成持重按严苛标准规限自己,无时无刻不在管束辖制。每当与他的期望意愿相悖,总爱摆张面瘫脸喋喋教训人,抑或以命令口吻让自己执行他认为正确的事,浑然不顾自己的意见。 念及幼年饲养的宠物皆葬送他手,紫瑜心底那股邪火越烧越旺,愠容不减,冷冷讥笑:“依爷瞧,这世间当属人最无情!若何郎君看不惯,就甭沾我赭古居方寸,免得来日元宵出现差错,被爷这个小肚鸡肠的将账统统记在你头上。” 她怀抱元宵,愀然拂袖道了句:“送客。” 逐客令音调锵锵,何樊缄默离开。 等人走后,紫瑜蹲在藤窝前拄着下巴,邑邑地揪着元宵的耳朵,一通千叮万嘱:“想保住小命,日后莫再顽皮到何樊面前。谨记切莫招惹他,也莫踏出赭古居一步,外面的世界危险重重,稍不注意就会化作一缕亡魂。” 元宵不耐烦地举爪拍走她的手,乜去一眼,唠叨! 她这是被一只狸奴嫌弃了? 刚才小家伙的眼神似乎充满鄙夷不屑,紫瑜不信邪,使劲儿揉揉眼。 只见那货翻了个身背对她躺着,短粗胖的背影写满桀骜狂狷的意味,尾巴尖悠悠荡摆着,姿态比大爷更大爷。 她哑然失笑:“怎么跟成了精似的。” 有趣,如此通灵性的小狸奴,当真举世罕见。 享受大好阳光的元宵眯着眼,舔了舔胸前的毛,止不住冷嘲。 吾的伤势若好上些许,又岂容区区一个何樊搁眼前猖狂蹦达,早便立地绞杀了,汝这番关心着实无用的紧。 不过…… 它若有所思地停下舔舐,她好像不知何樊的真实身份,更不像一伙儿的。 难不成那帮东西偷偷潜入洛阳,是意图在秦紫瑜身上打什么主意?可她身上又有什么玩意儿值当那帮东西觊觎? 扭过头上上下下认真瞅一遍,它才勉强找出一个能让那帮东西觊觎的缘由,却连带着困惑更浓。 觊觎美貌? 长相是不错,英姿逼人不矫揉造作,气质也说得过去。 可是,这一马平川的身材着实不敢恭维,性格上存在着严重缺陷。 五界之中论性格、气质、身材、样貌皆上乘者一抓一大把,那帮东西何必跑来觊觎她这么个火爆脾气的凡女? 唉,真伤脑筋…… “乱瞅什么呢!” 紫瑜被它古怪的眼神注视,胳膊上直冒鸡皮疙瘩,心里十分别扭。 这货忒像成了精,一双贼眼格外邪乎,皱了皱眉,一巴掌扣下元宵的圆脑袋,左右拉扯它肥嘟嘟的脸蛋,笑眯眯展开新一天的□□娱乐活动。 尊严已抛至九霄云外的展尊主一脸麻木加生无可恋,瘫着四肢仰躺任由揉搓,豁然间迷雾退散,恍然明悟了一桩事。 那帮东

西天生秉性怪异,理该是好具火爆脾气的女子这一口,甚喜被换着花样折腾□□,动辄拿浸了盐水的皮鞭抽一抽,也权当舒络筋骨的解乏办法。 因为殊异的喜好导致那帮东西盯上了紫瑜,所以派来何樊盯梢,以免叫不长眼的人抢走心头好。 啧啧,那帮东西的口味真不是一般重。 理清楚逻辑,展灼华暗暗想象未来的画面,会是何等的鸡飞狗跳,一出接一出的热闹目不暇接。 恣意鼓捣了一炷香时间,紫瑜过足瘾,便心满意足地撂下手,暂且放过小家伙。 元宵日渐丰腴的脸蛋所呈现出的绵软手感,让她对自己初步饲养的效果感到很满意,并肯定了在养宠物方面她还是有一定的天赋。 下一步计划,她预备把元宵养得更肥。 “脸蛋子争取再肥两圈,揉着更爽。” 睇向她一张傻了吧唧的痴笑脸,元宵甩了甩肉嘟嘟的脸颊,眼瞳里神采尽失,像个没有丝毫感情的傀儡,下巴颏怏怏地托在枕上。 不必喂,汝再揉拽上个把月,吾的脸直接垂到胸前松弛成胡饼。 “闻说喂牛骨髓,能使毛发更靓丽浓密。” 呵,汝别藏手上那团毛哩,甭当吾瞎了,喂龙髓也白搭,迟早被汝薅秃了毛。 紫瑜说干就干,拎着纸笔认真钻研喂养计划,企望将元宵养的白胖可爱,成为一只睥睨全洛阳狸奴的一方霸王,口中念念有词:“皆道以形补形,吃猪耳应该也能补耳。” 说实话,元宵的耳朵长得蔫儿,确实不大尽如人意,需补一补。 唉,汝日日拎吾耳,哪能长得好! 吃猪耳—— 元宵难抑惊恐,难道要吃成招风耳? 吾非狸奴,乃正宗麒麟也,麒麟耳天生如斯,求汝放吾一马,莫再折腾吾,赶紧将吾丟得越远越好,别再见面哩。 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成为史上第一只大脸盘子、秃毛且长着招风耳的四不像麒麟。 展灼华的心态彻底灰暗崩了,带着对这世间的悲观厌弃,一脑袋扎进棉褥中,伴随潸然而下的眼泪,决意闷死自己求个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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