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易微微摇头,抱着他的鱼罐子迈步而来,软缎鹿皮靴落在她跟前,小少年嗓音清润,落声笃定:“你放哪儿,我帮你。”
林青穗抬眸扫了眼他的衣饰,他母亲温氏虽自身穿戴简朴,却舍不得让儿子也跟着吃苦,温行易穿用仍是不凡,如今天寒,他穿得更为繁复些,单外披的这件青莲绒团纹大毛斗篷,明眼看着已是价值不菲。
若任着他帮自己搬树,一不小心衣角边帽被刮个口子,卷去些毛边,她哪里补赔得起?拨浪鼓似的摇头谢绝,“多谢好意了,这树重,你估计抱不动。”
温行易一挑眉,错当她是看轻自己,冷哼的一声:“并非我力气不足,你可知似你这般,掮树在街巷横冲直撞,实乃失仪之举,”他说完侧看向卖树苗的老农,温声问:“老伯,若我肯出些酬劳,您能帮她将这些树送至家里去么?”
老农忙不迭点头应下:“肯的肯的。”
待温行易报了地方,只花了五个大钱,那老农就喊了他儿子来,一口承诺定把树苗送到兴祥巷子去。
林青穗一时反应不及,树农大儿已经利索地扛着树疾步走了,温行易谢过老农,朝青穗努努下颌,淡声道:“小事罢了。”
林青穗歪头觑他,见他眉眼舒展,嘴角微扬,一扫方才的羞恼,心情似是好了不少。
从前只当温行易自持身分,形貌矜傲,却不曾想暗下也有这样一面。林青穗豁然失笑,这温小公子秉性纯真,心思清浅,待人处事虽看似唐突,细想来却也不失礼节,当真是难能可贵。
因同大姐她们约定午时一刻碰头,眼见差不多到了时辰,林青穗打算返程回梦仙楼,便拿出五钱来还过温行易。
“不用,”温行易自然不肯收,林青穗知他一番好意,也不勉强,想着日后再还他人情,当下又言道别。
刚走出花鸟市坊,却现温行易再次跟了过来,这恐怕不是同路了,林青穗扬眉好奇问:“温小公子,你还有事么?”
温行易指腹摩挲着粗陶鱼罐,半晌踟躇,终于徐徐开口:“青穗姑娘。”
他说话带官都那边的口音,吐字清晰,字正腔圆,林青穗耳目一动,头一次觉有人能将她名字念得这样好听。他豁出去似的接着道:“能劳烦你替我领个路,去你所说的那西街水货菜市么?”
***
“三妹去哪儿了,怎么还不来?”林青芜踮脚朝四处张望,手边不时压压鬟,小小声嘟囔着。时近年节,街坊四道热闹极了,食楼商铺张灯结彩,来来往往都是逛市的行人,好一会儿终于见到林青穗的身影,朱俏挥着手帕示意:“这儿!”
林青穗拎着菜种纸包疾步走来,呼口气道:“俏俏,姐,我刚有些事耽搁了会,你们东西都就买就了没?”
她见二姐间戴上了新买的花簪,哥哥和大姐手中并未提几样东西,不由疑惑道:“咦,哥哥,你们怎么没买年礼?”
林青松神色讪讪,抓抓脑袋不好意思的说:“大妹说价格不合适,想等着你一道去买。”
因采办年礼所需花费颇多,林青荞和林青松四处观望,东西看中不少,却拿不定主意,只怕店家欺他俩面生,缺斤少两不说,多收了钱他俩也不识数,来回犹豫徘徊,最后大件年货一样都没买成,索性都等着青穗回来再买。
林青松说完缘故,林青穗一阵哑然,朱俏心性直率,忍不住玩笑道:“你们家这是离了青穗就做不成事了?”
这回连林青荞面上都挂不住了,苦笑着喏喏道:“我...我怕买错,”林青穗失力的摆摆手,心知是自己没考虑周全,安慰她道无妨,又领着一行人,去了各大集市采糖面牲肉等年礼。
货比三家辗转几街,待买完东西,天色已不早,冬日昼短,林青芜怕今日还赶回丰杏村太晚,提议道不若明日再回。
林青荞也道:“这天儿这样阴沉,只怕晚些有风雨,明日再回去也好。”
兄姐几人拿定了主意,林青穗左眼皮却忽地一阵痉挛,连着颤动七八下,心间像是堵着些什么,她不自主的长呼一口气。
越走越是不安,脚步愈沉重,她二姐在一旁道:“反正后日才是穗穗儿生辰,明日也去也来得及。”
生辰生辰,林青穗心口蓦地涌起一阵莫大的惶然,这些日子在城里奔波忙碌,竟将有关生辰的那梦境忘却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