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陈相因,抱残守缺。
“你来。抱好她,坐在这里,为她撑着伞,等她醒过来。如果她问起,不要说我来过。”琼华的话语间虽是柔和的,却也带着几分命令意味。
于门中,护山神兽的地位是与掌门本人分庭抗礼的,她下的令明漪不能不听。她只得依着琼华的话抱过小狐狸,端端地坐下,却不解道:“这是为何?”
“因为她睁开眼睛看到是你,一定会很开心。”琼华负着手慢慢走远,声音也随着距离越来越小,“……她应喜欢你给她打伞。”
明漪目送琼华离开,单凭琼华那半是命令的语调,她便真的坐在那里僵硬地一动不动,脑子里一片混沌,只盯着将暗的天空。
人妖殊途,自古如此,愧疚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不是吗?
人和妖,尤其是修道之人和妖,连点头之交都不该有。里是这么写的,师尊是这么教的,身边所有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不该有错,不可能有错,就算这条命重来千遍万遍,错的也不可能变成对的。
臂弯里的白狐忽然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明漪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就“嘭”的一下压过来一个成人的重量,随即一只暖呼呼的手搂上了自己冰凉的后颈,只见那突兀地压在她胳膊上的娇俏女子朦朦胧胧地拿另一只手不停地揉眼睛,嘴里轻轻呢喃着什么,吐息之间还有挥散不去的酒气。
明漪闻不得酒气,不悦地别过头去,眼中尽是嫌恶之色。
屠酒儿恍惚只见看见明漪的半张脸,还不可置信地又揉了揉眼皮,待上上下下看了三五遍后,意识立即清醒了七八分:“阿漪?是你么?”
“……嗯。”明漪语气中多少带了些不情不愿。
“我就说,许多天前,我隐约感觉到有人在为我遮风挡雪,想着就应该是你的。”屠酒儿高兴地搂紧明漪的脖子,恨不得直接亲上去,“我就知道,阿漪是喜欢我的,一定会来赴约,竟还为我挡了这么多天的雪,我真真是开心死了。”
明漪刚想开口解释那不是自己,可又想到了琼华的嘱托,便只能闭嘴,任由屠酒儿误会去了。
屠酒儿看明漪依然摆着个臭脸,变了个小法术,让自己毛茸茸的耳朵从头顶两侧冒出,低下头去蹭明漪的耳朵,“阿漪,不开心么?你笑一笑吧,笑一笑……”
“你真的惹人生厌知道么。”明漪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屠酒儿,屠酒儿没设防,冷不丁被推倒,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微微张着嘴,头顶的狐狸耳朵耷拉下来,无措地看着明漪。
“还有,别再自作多情,你的戏本子我当时连翻都没翻,怎知什么十日之约?既然不知,又何谈相赴?”明漪的眼睛没有看屠酒儿,淡淡地瞥向一边空荡荡的酒坛,“这次来找你,是因我有个叫逢雪的师妹喜欢你、挂念你、担心你走了,我替她来看看罢了。”
“你……你要……”屠酒儿爬起来一点,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高处的女子,手指紧紧地抠着地面,“要把我送给别的人?”
“望你能明白,你从来都不归属于我,哪里来的送不送一说。我只转达,你若愿意,就与她在一起,离开玉虚宫去逍遥快活,正好投了你们俱喜爱同性的偏好。若不愿意,就早早回青丘去,总之,不要再出现在这里,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
“因我不想再欠你的。”明漪对上屠酒儿的目光,她眼睛里的情绪很明了,没有不舍,没有顾恤,只想赶紧摆脱这一份宛如巨石般压在她心上挪不开的歉疚。
她深知,屠酒儿只要一天赖在这里,师尊就每一天都可能像既定的轨道那样对她进行利用,她还是要欠她,还是要顾忌着她。只有她走了,她才能彻底从这个大.麻烦里解脱出来。
对屠酒儿,对青丘一族,都是好处。
对于这好不容易再活一次的机会,她自己也可以……规避那个不论如何都无法洗净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