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赈灾银被劫,消息最先是传到京都。皇帝大怒,天子脚下,京畿重地,竟然出现此等恶劣之事,着京兆尹,大理寺彻查。 皇帝虽不喜太女,但西北门户是军事重地,不容有失,再如何她也不会在救灾银钱方面动手脚,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助长太女博取民心,威胁帝位。 乌棠赈灾已经去了两个多月了,京中也陆陆续续传来凉州云州的赈灾消息,情况不甚乐观,百姓倒是大部分都安顿好了,但是大坝和春耕的还是没有解决。再拖下去马上就又到雨季了,七八月份雨水大涨,大坝要是还不修缮巩固,恐怕到时候灾情只会更加严峻,不知又要死伤多少。 君染也时刻关注着朝堂局势,虽然他没有亲眼目睹,但是总有好事者在茶楼酒肆高谈阔论,议论纷纷,君染也时常听一耳朵。 灾民本来就因为凌汛流离失所,现在朝廷拨的抚恤银还被劫,他们若是知道了,只怕心里更加难受了。 而且赈灾银被劫,还是刚出京城就被截的,这不是赤裸裸的挑衅朝廷么。 负责稽查赈灾银被劫一案的是大理寺卿张裎,此案最为棘手之处在于涉及到昭王世女。 本次负责护送赈灾银的正是昭王世女乌岚。赈灾银不翼而飞,而乌岚却毫不知情。 昭王亲自押送乌岚至御前请罪,皇帝顾及与昭王姐妹情谊,将乌岚暂且收监,押至大理寺听候发落。 “世女殿下,赈灾银被劫那日,可有何不妥之处?”张裎照例询问,希望能从乌岚处知道点有用的消息,不过她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乌岚摇摇头,清点银钱时她也在场,银两自户部处取出后就直接装车出城,一路上都走的是官道,且并无停留……不对! “京郊三十里处的驿站,车队曾稍有停歇。” 张裎听了乌岚的话后,思忖一刻,立即派人赶去京郊,果然发现了端倪。 自京城往驿站的车辙痕都很深,因为装着银两和米粮,所以轧的辙印较深。而自驿站之后的路程,官道上的车辙明显变浅了。看来那银粮确实是在驿站被人动了手脚,贼人使了一招移花接木。 此次押送银粮主要用的是太平车和木牛流马。 太平车长约三米,宽约两米,连轮在内高约一米半,车厢两端开口,底部和两厢是厚厚的木版,外框下面安装四根铁车轴,每轴装一只无辐的实木车轮,车轮外圈镶有一周约一厘米厚的铁板。太平车重而稳,载粮至少三千斤,一车需十数头成年犍牛牵引,且至少要用两人操持,一人在车前持鞭赶牛,一人在车后负责车的转向。 木牛流马左右两肋、前后四个轮,需四人使用。一车载粮一钟,一石十斗,一斗十二斤,一钟即六石四斗,也不过七八百斤米粮。 一百万两的白银和四十六万石粮食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是偷梁换柱,也不可能一夜之间不知不觉完成,其中必有猫腻。 张裎回到大理寺,向乌岚说了驿站情形。之后再问起钱粮被劫一事,乌岚便闭口不再言语,张裎见状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暂且作罢。 银钱被劫但米粮尚在,皇帝着令怀化大将军武苳继续护送四十六万石抚恤粮前往凉州赈灾。 萧臻慷慨解囊,捐献了十万银委托武苳一同送去救灾前线。昭王因世女一事也紧随其后,捐献十万银用作赈灾。萧桓也从椒房殿拿出一箱金银,他最主要是担心太女安危。 朝野内外各位大臣一时间都‘自愿’地或多或少捐了一些银钱。萧氏是百年大族,昭王又是王族,一出手就是十万银,阔绰非常,但是平常官员捐个百两千两已是极限,不过人多力量大,这一凑居然还出乎意外的筹了五十万两。 其中光商贾慕容端就捐了十五万银,其中五万是慕容宣暗中委托给慕容端的。慕容端是慕容宣的长姐,就算是看在太女郎的面子上,也要帮太女一把。 有商贾带头,其他几个商户也各自捐了两三万两。林林总总凑了五十万,武苳不敢掉以轻心,又带了五千精兵随行护送钱银。 皇帝本应高兴才是,看着臣下巨富都慷慨解囊,一心为朝廷,可是一想到一半钱银都是因太女,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忌惮和愤怒。没想到萧氏,慕容家都明里暗里帮助太女,这让她更加不爽。 五月份武苳终于顺利把钱粮送至朔方府,乌棠一早就收到萧臻信,心中早有准备。 经过两个月的粥赈,灾民其实已经稳定多了,因着是初春时节的凌汛,百姓伤亡较小,也没有造成疫病,主要是大坝与耕地比较棘手。 李毓是专门负责农业耕种的,张皋对农业山林研究更为透彻,两人实地考察了河套的耕地,因黄河水冲击带上了河底的淤泥细沙,一层层堆积下,西套
和后套平原地势越发平坦,土质肥沃,又有黄河灌溉之利,很适宜耕种。 河套平原到底不如江南水乡,达不到一年两熟,只能保证农作物一年一熟,而且冬季十分寒冷,小麦无法越冬,因此,河套平原一般每年开春时种下小麦,夏季生长,秋季收割。 只是现在已经过了春耕,没法再播种,即便是种下去,小麦没收割就到了冬天,再一受雪灾,到时候就颗粒无收,还浪费了麦种,得不偿失,只得作罢。 乌棠听了李毓和张皋的分析之后,也罕见地沉默不语,各地府县官员听闻后也都愁眉苦脸的。 现在才五月份,地里没有东西,接下来的一年该怎么办?朝廷赈灾粮有限,不可能源源不断地输送米粮到凉州,国也消耗不起这么大一笔支出。 徐良也分析了凌汛的成因,“因冰凌坚厚,以后天气晴和,其向阳之处冰凌虽先行融解,而黄河湾曲背阴之处仍然冰冻,必致阻遏水势,壅涨泛滥……” 黄河自天水府至朔方府,流向为自南往北,贺兰山东侧,黄河西侧,形成了西套平原;朔方府至西河府,黄河自西向东流,阴山以南,黄河以北,便是狭长的前后套平原;黄河过了西河府,便又自北向南流,整个流向呈‘几’型。凌汛多发地便在西套与后套,大坝损毁最为严重的也是此处。 现下的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加固大坝,加宽加厚加高,但是这些如果不靠朝廷再拨款修葺,仅凭凉州的州财政,怕是过不了一年半载又归于原样了。而且经过大灾,哪里收得上税? 还有两个月就又到雨季了,时间紧迫,如果还不行动,恐怕又要迎来更严重的洪水灾涝。 另一头,凉州司马和长史在清点粮草时,发现近乎所有太平车车厢底侧都堆砌了厚厚的石块,还有一些本该装着粮食的布袋里也统统都装的是碎石子,因为藏在箱体最底侧和中间,外面都是实实在在的真米,不容易被发现,这才一路运到了凉州。 目前记录在册的米粮仅有三十九万石。因为路上遭遇大雨,还损失了一部分发霉的米粮。 “这——!”凉州刺史祁晟听闻此噩耗险些惊吓过度昏死过去,“殿下,这该如何是好?” “叫怀化大将军来见我——”乌棠咬着牙,“此事还有多少人知晓?” “回禀殿下,负责清点米粮的府官都亲眼目睹了,属下已命人封锁消息,只是……”纸包不住火,迟早会被人知道,若是百姓知道朝廷的赈灾粮从米变成了石头,还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不必刻意阻拦,若是有人问起,就说这是从京中特意运来的沙砾修建大坝用的。”乌棠看着张允之,“劳烦张御史即刻修一封如实报以天听!” “这?”太荒谬了,谁会信?长史胳膊肘碰了一下司马,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听话照做即可。京中如此行事,定然是有人使绊子,不是她们能插手得了的。 “领命!”张允之也没办法,她是皇帝派来的监视太女的眼睛,帮不了什么。只是可怜无辜百姓,要被这些当权者操纵成为牺牲品。 “参见殿下。”武苳也听闻了米粮变石砾一事,心道不好,怕是自己做了那替罪羔羊。 “武将军请起,你且将京中钱粮被劫一案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是。” 武苳所言与萧臻心中所说大体相似,先劫了银钱,又换了米粮,这其中究竟有何关联? 按照武苳所言,世女乌岚下狱后,这批米粮就被禁卫军收管看押,无人敢在禁军眼下做手脚,武苳是直接从禁军处取了车队,再一路运到凉州的。一路上十分警惕,又有五千精兵看守,不曾出过差错。 那就是说米粮其实在装车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动过手脚了,为何世女乌岚却说装载之时并无不妥? 一百万两白银可不是个小数目,约合三十吨的重量,一夜之间被劫,说出去也实在太过荒谬。还是说从户部运出的白银根本就没有一百万两,和装粮食的太平车一样,外面放着真金白银,里面装的石头…… 该死! 现在还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看来只有回到京畿才能水落石出了,针对她的无非就那几个,一个一个查迟早能查清楚。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凉州三府的灾民听闻赈灾银被劫,米粮又变成了石头,集结了一堆人围在州衙,势必要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