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皇子陆昭如今十五岁,为齐妃所出。 齐妃的母族在奉镛的势力强盛,齐妃却并不善于争宠夺权,多年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但她养出来的皇子是个性子顽劣的,不过虽然顽劣,却也没什么野心,从四五岁起,就喜欢跟在他太子哥哥后面。 陆酩隐在阴影里,表情看不真切。 反倒是陆昭不嫌事儿大的喝道:“深更半夜,牧将军拉着我皇兄未过门的太子妃在做什么?” 陆昭手里提了盏宫灯,他眼睛尖,把宫灯往前抬了抬,看清了沈知薇额角的伤。 沈知薇偏过脸,躲开了那束探究的灯火。 牧野知道沈知薇不想被人瞧见此时狼狈,尤其是被陆酩,于是侧过身为她挡住了光。 “十六皇子莫要平白无故坏了沈姑娘的名声,这行宫拢共就那么两三条路,不过是碰巧遇见罢了。” “碰巧遇见?那怎么我嫂嫂的额头还伤了,是不是牧将军你想要趁着无人,行不轨之事?”陆昭像是一条癞皮狗,死咬住了就不放。 听见陆昭口里说出“嫂嫂”这两个字时,陆酩终于皱了皱眉。 “十六,走了。”他淡淡道,表情冷漠,甚至没有抬眼去看一看沈知薇,也不关心她额上的什么伤。 牧野觉得陆酩冷的像是一块寒冰,难到以前他也是这么对牧乔的? 沈知薇似乎早就习惯,垂下眸子,对着太子和十六皇子的背影乖顺地行了礼。 牧野望着她,想到过去牧乔也受过这般冷漠对待,忽然心软起来,问她:“路上黑,有没有人来接你?” 沈知薇温声道:“我的侍女蓝意在远处等着。” 陆昭跟在陆酩后头,听见了牧野和沈知薇在园子里的对话,凑到陆酩耳边嗤笑道:“牧将军倒是关心沈姑娘,别不是想撬皇兄你的墙角。” 陆酩面无表情,不搭他的腔,转而问了另一件事:“黎贵妃那边处理好了吗?” “放心吧,已经派人过去了,连东西都给那太监准备了。”陆昭回道。 他的眼睛转了转,压低声音:“皇兄,要不要我给你也叫个人来?保证干干净净。” 陆酩刚才不叫沈知薇,他理解,毕竟沈知薇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还未过门做那些事确实不好,但要找个宫女通房那还不容易。 陆酩垂眸,睨他一眼。 陆昭担心道:“皇兄,合欢散不找人解了,要忍好长时间,何苦那么难受。” 方才在宴会上,陆酩早便喝了那酒,觉出酒中有问题,一直靠内力压着,才不至于失了神智。 合欢散无药可解,要么与人消解,要么就要熬到药性自己散了,但这种方式散得慢,合欢散对身体的影响会持续很长时间。 陆酩的掌心里拢着的玉扇被潮热的汗渍润湿。 “不必,你回宴上吧。”他的嗓音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 牧野回到大殿上时,正好宴会散了,群臣陆续走出宫殿。 殷奴人在其中里显得格外瞩目,身上的服饰颜色鲜艳,坠着张扬的彩色玛瑙与宝石。 莫日极被随从们簇拥着,走起路来散漫随性,他勾起一侧唇角,狭长眸子微挑,如蛇般阴测测,看谁都透着玩世不恭,看谁都像是在看将死之人。 牧野往里走时,与莫日极对上,殿前的路宽阔,偏他们谁也不肯绕道相让。 牧野一身玄衣,对上十几名高大殷奴人,依然身姿挺拔,气势上没有输了半分。 莫日极垂下眼,肆无忌惮地打量起牧野。 他摇摇头,觉得失望极了。 老可汗竟是被这样一个身板瘦弱的少年将军打败? 阿拓勒部落里流传了许多关于牧野的传闻,今日一见,莫日极只觉得他的阿布是个窝囊废,竟然怕成那样。 莫日极盯着牧野露出来的那一双眼睛,清澈的像是草原上的呼伦湖,看向他时,却又透着丝丝冷意,如湖上落的白雪。 莫日极征战时,觉得砍头麻烦,喜欢挖人的眼睛,那样回去算战功时,带起来方便。 他见过许多眼睛,凶残的,贪婪的,色相的,冷漠的。 唯独他从牧野的眼里看不到分毫杂质,至纯至真,干净的他想要亲手把这一双眼睛挖走。 不过在此之前,莫日极想要看看盛着这双眼睛的容器。 莫日极伸手到牧野的脸前,碰到了那冰凉面具。 牧野的眸色一紧,反应迅速地扣住他的手腕。 <
r> 莫日极的视线移到他的手腕处,一经碰触,他才发现,牧野的手竟然比他的要小上那么多。 手指纤细白皙,骨节匀称,连习武之人因为拿剑弯弓造成的茧都没有了。 莫日极勾唇挑眉:“牧将军的手怎么这般秀气,软得跟女人似的。”箍他箍得一点力气也没有。 牧野沉了脸。 找死。 一道骨节错位的声音响起,牧野直接卸了莫日极的手。 莫日极的手和手腕分离,手软绵绵地垂下。 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莫日极却仿佛无知觉那般,灼灼的目光紧锁住牧野的眸子,终于从那海一般的眼睛里看到些许波澜和恼意。 莫日极满意了,左手包在右手的腕子上,用力一按,把错位的手接了回去。 他不怒反笑,玩味道:“牧将军真是无趣,这点玩笑开不得。” - 夜深,牧野用轻功在行宫里走了一圈,将行宫的布局在心中绘了图。 行宫内的布防并不归她管,承帝命她在围猎途中负责安防护卫,不过是做给沿途百姓看的,但真要她负责御苑内的安防,承帝就又不放心了。 牧野踩点行宫不过是出于习惯,对于周边环境一定要有所掌握。 围猎禁苑的行宫不大,只供帝后和太子住下,其余的就连公主和嫔妃也是住在帐子里。 牧野的身手矫健,一路过来,竟没有被巡逻的侍卫察觉。 她到了太子住的侧殿时,发现东暖阁里点了灯,外头竟然无人把手,甚至连伺候的宫女内监也无。 牧野忽然想到,这不正是个月黑风高,夜半无人时的报仇机会吗。 她轻飘飘落在那暖阁的屋檐上,揭了半片瓦,往里看去,暖阁里的光线昏暗,只有床塌边的黄梨木方桌上点着一盏灯,灯烛明灭,映在了床上的人脸上。 陆酩躺在榻上,紧闭着眸子,脸色泛着潮红,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他的唇角流出殷红鲜血,被他冷白肤色衬托,透出一股妖异。 暖阁内非常安静,仿佛连灯烛烧的声音也能听清。 微弱的一声啪嗒,殷红血珠滴到了他手中的玉扇上。 陆酩缓缓撑起眼,见到血污了玉扇,平时那样喜洁的人,却直接用起衣袖去擦。 牧野见状,心里大概猜出了七八分,想是方才宴会上陆酩早就中了合欢散,如今那合欢散发作起来了。 她抿了抿唇,君子不乘人之危,今夜还是作罢吧。 牧野这么想着,正要离开,却看见暖阁的窗户外闪过一道黑影,那黑影悄默声息,翻窗进入了暖阁内,手里的刀在黑暗里闪出寒光。 牧野的神色一凛,转头看向陆酩。 陆酩自擦干净了玉扇上的血后,又重新阖上了目,仿佛浑然未觉危险的接近。 牧野犹豫了一瞬,跳下屋檐,落地时未发出一丝声音,她想要活捉刺客,于是紧跟在他之后,从窗户翻进去。 黑衣人靠近床榻边时,用内力将烛火熄灭,同时高高举起刀,往陆酩身上刺去。 牧野从后面猛地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 黑衣人大惊,甩开他的手,又从衣襟里抽出一把短刃,向牧野扫去。 牧野偏过头,短刃擦过,割断了她面具的系绳,鬼面倏得坠地。 黑衣人越过牧野,继续朝陆酩扎去。 牧野顾不上面具,挡到陆酩身前,正要拿起从黑衣人那夺来的刀与其相抵,忽然,腰间突然多了一双手,将她往后一拉。 陆酩此时的眸子凌厉清明,展开玉扇往前一挥,五根细细的银针飞了出去,其中两根扎在了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顿觉不妙,立刻抽身,向后一跳,翻窗逃离。 牧野当即要去追,手腕却被人锢住。 “不用管。”陆酩的声音嘶哑沉沉,“要孤说几遍,这些刺客伤不了孤,用不着你挡在孤前面。” 牧野一阵无言,敢情是她多管闲事了。 “行行行,太子殿下威仪,是臣自作多情,臣告退。” 陆酩凝着黑暗,眼前的人轮廓模糊,却又那么熟悉。 他的眸子里清明消失了,声音也弱了下来,把牧野按进怀里。 “牧乔,那里疼得厉害,你帮帮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