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看到跑向自己的女儿,本来因公事有些不愉的心立刻开怀了起来,弯下腰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女儿。
“玉儿怎么到这来了,马上就要入秋了,天是越来越短了,这个时辰外面已经开始有凉意,这种季节交替的时候,你的身子最是容易受不住的,以后可不要在到处乱跑了,有事让人给爹爹传话,别累着凉着了,知道吗?”
黛玉享受着浓浓的不掺加任何杂质的父爱,笑的无比甜蜜,“爹爹,人家想你回家第一个看到我吗?女儿穿的很暖和的,不会冷到的,而且刚刚女儿也是坐在避风处等着爹爹,还吃了好吃的点心和香香的桃花茶……”。
林如海抱着黛玉,听着女儿软糯糯的话语,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又想到墨玉的身体情况,想到找了无数大夫那口径一致的回答。
唉,或许他林如海就是无子的命,也罢,他有玉儿就够了,以后他会好好的教导玉儿的,哪怕墨玉真的不行了,他膝下有玉儿也算此生无憾了。
贾敏在屋中就听到女儿甜甜的声音和丈夫难得爽朗的笑声传来,夫君是有多久没有笑的这么开怀了,好像是自从墨玉出生后吧,明明墨玉是老爷和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嫡长子,偏却有那么一副身子。
其实她也知道墨玉的身体是真的不好,说不准哪天可能就……,可是那是她盼了十几年才盼来的孩子啊,是她的希望,她只能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墨玉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一开始老爷也和她一样对墨玉紧张无比,所有的事都尽心尽力,是什么时候,夫君开始叹息摇头,开始渐渐放弃了,不,不能,夫君怎么能放弃墨玉呢,他可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啊。
贾敏看了眼连呼吸都轻微的儿子,压下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替儿子掖了掖被角,看着他那苍白的几近透明的脸色,内心一抽一抽的痛,拿手帕沾了沾眼角流出的泪水,努力撑起苍白无力的笑容,出了内堂来到正厅,等着夫君和女儿进来。
林如海一路上都抱着黛玉,没有松手,从二门总到主院脑门上已经满是汗了,黛玉正拿着她的小手帕给林如海擦汗。
一边擦还一边小声的念叨着,“爹爹,你放玉儿下来吧,玉儿太沉了,看把爹爹累的都满头大汗了,爹爹,玉儿要自己走,玉儿走的很稳的,不用抱也跟的上爹爹。”
林如海慈爱的摸摸黛玉的头,“胡说什么,爹爹还觉得玉儿你太轻了呢,平日里可要多吃些,小孩子家的圆润点才好,不用担心爹爹抱不动,爹爹最近也想重拾君子六艺中的射、御,玉儿在圆润些爹爹才会更开心”。
父女两个说笑着进了正屋,夕阳的余晖洒在父女两人的身上,逆着光的贾敏,看着那副暖意浓浓让人羡慕不已的,父女开怀而笑的画面,脑中敏感焦躁脆弱的神经啪的一声就断了。
贾敏也说不明白,为什么看到夫君和女儿一副开心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股火,压也压不住,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墨玉身子那么不好,只能躺在床上,日日和苦汤药为伴,生下来至今小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
自己为了墨玉日日担忧,眼睛都哭的酸涩了,而夫君和玉儿明明是她和墨玉最亲近的人,为什么在墨玉忍受病痛的折磨,自己在这伤心无助的时候,他们父女俩却可以这样不上心的兀自开怀。
这样的念头,在她脑海中不停的回荡,让她难受的快要喘不过气来,憋在心中的那口气不吐不快,于是忍不住刺人的话,就那样的脱口而出。
温馨中的父女二人,踏进屋来,看到他们的妻子母亲,同时对着她送上一个微笑,刚准备说话,就听到耳边传来贾敏有些尖锐的声音。
“玉儿,还不快下来,看把你爹爹累的,这节气出一身的汗最是要不得的,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懂事了,你弟弟还躺在床上,母亲也悲伤流泪,我竟不知你是这样冷心的人,你竟有心情在这笑闹,你实在是大不……”。
黛玉仿佛被这样尖锐的母亲吓到了,本来挣扎着要从父亲怀中下来的动作也停住了,最后甚至忍不住往父亲怀抱里钻去,泪水刷的就夺眶而去,眼中还泛着伤心难过和茫然的不知所措。
林如海顺着女儿的姿势抱紧了她,“住口,敏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如海难得严厉的打断了贾敏的话,他知道贾敏接下来要出口的是哪个字,可是她怎么能这样说玉儿呢,难道她忘了玉儿是他们夫妻期盼了多少年,才好不容易求来的女儿吗?
她怎么就能这样不顾孩子的心,轻易的脱口而出这种伤人的话,如果接下来的那个字她说了出来,他不敢想象以后女儿的名声将成为什么样,亲生母亲直言其不孝,她这是想要逼死玉儿啊。
贾敏被林如海的一声厉呵声打断,直直的愣怔一下后,回过神才明白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
“夫君,夫君,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说出那些话来,夫君,你是知道的,我对玉儿有多疼爱,她可是我盼了那么多年后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骨血,我,我是因为墨玉的身体一直不好,心内抑郁,这郁气一直压的我精神上快要受不了了,一时口不择言的,夫君你要相信我。”
“玉儿,玉儿你知道母亲是爱你的,母亲只是太累了,有些精神不济,才乱说的,玉儿不要哭好不好,玉儿,来,到母亲这来,让你父亲休息休息”。
黛玉怯怯的从父亲的怀中露出头来,透过哭的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到母亲投向父亲的忐忑不安的眼神,和瞄向自己时瞬间的晦涩,轻轻的耷下眼皮,暗自叹息,母亲是真的靠不住了,她的舒心日子,还是要靠父亲来实现了。
“母亲,你不要哭,你哭的玉儿心里难受,玉儿知道母亲是爱玉儿的,玉儿知道母亲是在为弟弟担心,是玉儿不好,玉儿不是好姐姐,都是玉儿的错……”
说着说着黛玉又呜呜的哭了起来,急促的哭泣让年幼的小身体甚至呈现了抽搐的现象。
“玉儿乖,玉儿不哭啊,玉儿没错,玉儿还是小孩子,小孩子就应该开开心心的,其余的事情有爹爹和你母亲在,不用玉儿担心的,玉儿乖哦,乖”林如海轻拍着玉儿的背,温声的哄着。
黛玉的哭声渐渐的停了下来,不过小身子还是时不时的抽搐一下,林如海小心的移动了下怀中的女儿,看到她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滴,小人儿却不知在何时抽涕着睡着了。
林如海无声的笑了,也是,玉儿从花园一路走到二门去等他,又担惊受怕的哭了一通,确实累了。
贾敏也看到黛玉睡了,伸手示意王嬷嬷去接过黛玉,送她回院子,林如海止住了王嬷嬷伸手接黛玉的动作。
“夫人,玉儿还是由我送回去吧,小孩子觉轻,一换人在惊着玉儿就不好了,你身子也不好,早点用了膳休息吧,不用等我,今晚我就歇在房了”。
林如海说完就抱着玉儿直接离开了主院,留下贾敏对着挡住了视线的门帘悲伤不已。
“夫人,时辰不早了,传膳吧”,汤嬷嬷挥手让小丫鬟们都下去,自己凑到贾敏身边温声询问。
“嬷嬷,玉儿她也是我的心肝,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可能不疼她不爱她,我不过是太过担心墨玉,心情烦躁,才口不择言的,你说夫君是不是误会了,玉儿是不是也和我有了隔阂了,汤嬷嬷,我……”贾敏紧紧的攥着手中的丝帕,上面精致的刺绣早已被她蹂躏的不成样子。
“夫人,您不要想多了,老爷和您十几年的恩爱,怎么可能因为这一件小事而冷待了您,再说小姐是您亲生的骨肉,不过两句无关紧要的训斥,小姐怎会误会夫人,夫人您不要想多了,老爷也是怕回来的迟了打扰了您休息。夫人,用膳吧,等会小少爷该用药了,每次只要您在一旁守着,小少爷用药从来都不哭闹的,除了您哪怕是少爷的奶嬷嬷都不成的”。
前面的话,贾敏都一副悲伤无助提不起精神的样子,直到听了最后一句话,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是啊,夫君和我十几年的感情了,我是什么人他必定是知道的,玉儿更是我全心疼爱的骨肉,母女间哪有隔夜的仇,我真是太过多心了。嬷嬷,还是赶紧传膳吧,墨玉那可还离不得我呢,我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不顾自己的身子了,我倒了,可还有谁在意我的墨玉啊”。
日子照常的往下过着,那日的事情好像是风过无痕,谁也没再提起,仿佛从没发生过,可是发生过的事又怎么可能真的了无痕迹,只是到底改变了什么,却只有他们自己内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