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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佛胜求己 (第1/2页)

我像是某种先帝的遗物,被划分在了段丞相名下。本遗物面色凝重地坐上离开丞相府的马车,欲哭无泪。

采月安慰我:“公主莫慌,人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帝从前素不喜将公主与段大公子相配之说,如今只有陛下一道口谕,太皇太后也未发话,还不算定论呢。”

这又给了我很大的希望,快马加鞭奔向妙昇寺。

街上,元宵刚过,正月时节各家门户还有许多灯笼挂饰未来得及撤下,依稀看得出节日的欢庆。我却没什么心情欣赏。

红色的木牌春符都是崭新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空气里弥漫着一阵似有若无的椒柏酒气息,仿佛酒已经渗透到了这片土壤里。

经过这一段路,四周渐渐变得杂乱,小摊牛车,瓜枣果面,地上压着爆竹来不及清扫的残渣。

商贾都赶在元节时分进城做生意,见到公主府的马车便两侧散开行礼,排列成一个个整齐的磕在地上的人头,马车从其中穿行而过,便看到一处分外宽阔的场地。

这里是行刑示众之处,类似于“午门斩首”之午门。

今日无大事发生,街道上看不到人影,倒是旗杆上挂了两人,正在早春的寒阳下招摇。那是我的哥哥和姐姐,前些日子刚被处死,都是丞相的手笔。

虽然我不是真正的金宜公主,可也与姐兄们相处了一段时间,总归是有感情的,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就是现在看上去不怎么完好了。我掀开车帘,郑重同他们道别:“老三,老五,巧遇。我正要出城为你们上香。”

意料之内没人回答我。我有些难过地看着她们的尸身消失在视野里,走了大约一刻,一行人终于出城。

城门之外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残损破旧的砖瓦与横斜晾晒的布料拼接成灰黄杂乱的底色,各种辨不清用途的衣物挂着洗不掉的脏污,展示着都邑最为窘迫的一面。

邺城也无非就是这样。天子脚下仍有穷人,世上寻不见全然光鲜安乐的净土,只不过有时候藏得好一些。

路面越来越颠簸,我有些晕,就下车与婢女侍卫一起慢行。

几名粗布衣裳的小孩嬉笑着与队伍擦肩而过,拍着手一派天真地念着他们并不知含义的童谣,“二月二,鬼门掉,楼上囡女哭得娇,老公要过烟花桥。三月三,鬼门关,将煞妖魔宝殿攀……”

歌谣里虽不指名道姓,唱的正是东察事厂的那位“姬大人”。这个时代的人将太监称为老公,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时我还有几分好笑,现在只觉得毛骨悚然。

楼是花楼,囡女是妓子,她是因为恐惧而哭。她今晚要接待的客人是位“老公”。东察事厂设立至今,厂内太监手段之惨无人道,脾性之阴狠毒辣,在百姓间已经出了名。

我忍不住叹气:“今日有东厂,明日再有西厂,一来二去,齐国的江山迟早要玩完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本是随便一念叨,公主府头号高情商员工采月却听在耳朵里,立即磕头如捣蒜:“殿下您洪福齐天,必能得先祖庇佑!虽说今时奸佞得道,断不能撼动公主与大齐半分!”

我虽不甚在意她拍的那些马屁,见到此情此景仍是眼前一亮,福至心灵:“采月,你省着点力气,我有个任务安排给你。”

不久就看到了妙昇寺所在的山。来得比较早,太皇太后的车架并未到,我们便先入寺歇息。

今日受邀礼佛的人员,除我之外,还有不少与太皇太后娄昭君交好的显贵世家,基本上可以看做一场以宗教名义设立的大型团建。

正殿之内,三三两两的小姐聚在一起,或是一阵交头接耳的私语,又在母亲的小声责令中掩口作羞怯状;或是假意看着自家姐妹朋友,却越过对方肩头望向邻家熟识的公子。

谁与谁结为姻亲,谁和谁两小无猜,真真假假的话语伴随着焚香的烟雾一并在宝相庄严之地盘旋缭绕。

我选了一处僻静些的角落,让专练双刀的贴身侍卫乔何拿出一对木槌,左右开弓敲着木鱼,又对采月招呼道,“发挥你特长的时候到了,帮我给佛祖磕几个。”

等到两名代刷功德的水军各自就位,我十分满意地转向佛像,很是郑重地拜了拜。

乔何的额头浮现了一层薄汗,他将信将疑地放下木槌:“公主,属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拜佛的,这能成吗?”

“哎,在佛祖面前,说什么能成不成的?太俗了。”我竖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摇晃,说出了那句中式有神论者的至理名言,“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

“噗嗤”,旁侧一人以袖遮,面笑了起来。

我与这不给面子的看客不约而同望向对方。

佛堂半开的小窗前,他忍着笑意,与我躬身见礼:“长公主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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