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冥玄烨漫长的意识混沌期,总是能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在他耳边说着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
有的时候,她会跟他讲,自己曾经战场杀敌,是如何地威风,令敌人闻风丧胆,也会慷慨激昂地述说自己保护天下苍生的抱负理想。
有的时候,也会跟他倾诉自己不为人知的小女儿心事,然后委屈抱怨,他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他知道,她口中所说的那些温柔缱绻,都是她跟另一个男人的故事。
她似乎,把他当成了她一心想见的那个男人。
但他没有办法开口告诉她,她认错人了。
就这样,女子每天都会来看他,对着他说一些琐事。
而他,除了沉睡的大部分时间,剩下的就是每天无言地倾听。
“阿战,我今天去御阁查了资料,神简上说,只要凑够十万缕魂格碎片,就能为你重塑魂格了,怎么样?开不开心?”
“今天我去了妖界,想跟金角烈狮妖王借一颗圣兽魔核炼制聚魂丹,他竟然狮子大开口让我拿凤凰精魄去换,凤凰听了没忍住,喷火把它们的族窝烧了。”
“阿战,过几天我要去异世界,去找找有没有神简上记载的七毒草,你会不开心吗?也是,你那么霸道。可是神洲大陆我已经找遍了,没有办法,只能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了,这段时间没法来看你,你要乖乖的啊。”
“阿战我回来了,你看,我找到七毒草了。刚才我碰到琉璃了,她让我去神殿见龙渊,好好解释这段时间的行踪,好烦啊,她最喜欢打小报告了,一定是嫉妒你喜欢我……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啊?”
“最近我听到人间有传言,说是我挑起了神魔两族的战争,害得六界生灵涂炭。你会不会也这样觉得?梵荻他们现在恨死我了,一见到我就冷嘲热讽,我都不理他们,等你醒了,一定要好好替我骂回去。”
“……还是不要了,等你醒来,可不能再像过往那般肆意妄为了。以前是我没教好你,本来呢,我是想把你教育成一个知善恶,明是非,晓情义的掌权者,最后成为一个守护苍生的大英雄。可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竟让你长歪了,与我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害我差点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
“你曾经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说我喜欢气宇不凡,风光霁月,心怀苍生的男子,那次你还跟我吵了起来,非让我改口说喜欢你这样的男子,真是……霸道又幼稚。”
“潋溾他们又开始闹事了,这几日神界被他们搞得焦头烂额,下界怨气冲天,龙渊今天上殿时发了大火,估计又要打起来了……如果你在就好了,他们肯定不敢这么放肆的。”
“真的打起来了……”
“阿战,你醒过来好不好,我不要你当救世英雄了,我也不想管天下苍生了,我们一起找个地方隐居,让谁也找不到我们好不好?”
“阿战,我坚持不住了,真的好累啊……”
“阿战,对不起……我等不了你了。”
“……”
某一天,他在一股温润充盈的力量中苏醒过来,意识前所未有地清醒,以往混沌迷蒙的感觉不复存在,在那股强大力量的支撑下,他凝聚出了五感,第一次看见了那个女人的脸。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犹如刚出生的雏鸟,对第一眼睁眼看见的生物带有天生的孺慕和亲切。
他看见她满脸的泪痕,坚定而决绝地抽出自己的神格,一丝一缕地输送到他体内。
她的表情痛苦,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温柔眷恋,“阿战,我予你半身功德相赠,神格相护,愿你带着我全部的思念,和最真诚的祝愿,来生——天运相助,顺遂坦途,不厉万劫难,不受世俗苦。”
之后,他便又陷入了沉睡中,但是有些记忆深刻到入了灵魂,哪怕漂泊上万年,那些话,那个人……从未忘记过。
再次苏醒,他果然同她所期愿的那般,天运相助,出生便站在了金字塔顶端,身份尊贵,天资卓绝,无人敢不敬,无事能为难,果真命途坦荡,一帆风顺。
可她给了他坦途大道,给了他无忧无虑,却忘了教他该怎么开心幸福。
不厉万劫难,不受世俗苦,他做到了,因为他无心无情,没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体会不到世俗人的艰辛苦难,也没有世俗人的喜怒嗔痴,冷情,且淡漠。
如果不曾拥有光明,黑暗也可以永久适应,可一旦触到了光明的美好,又如何能忍受回到那无边的孤寂中呢?
她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游历世界,阅尽世间一切繁华,可惜多次奔波,只匆忙略过,无心停留,待一切尘埃落定,定要与心爱之人一起,无忧无虑地享受世间美景。
于是,他自小请辞皇宫,带着一众亲卫游历神洲,漫无目的,只为她曾在他耳边多次念叨向往的世间美景,他也有意成为她口中心怀苍生,风光霁月的英雄,所过之处,留下一个个传说。
然终是潇洒,却索然无味。
而今,他再次踏遍万水千山,走过河州沙漠,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亦只为她口中所说,有朝一日,与心爱之人一起携手共赴河山。
神域千千万万个域殿,从不乏各种各样的花卉仙植,无论是色彩鲜艳的,低调内敛的,朴实无华的,清冷高贵的,随处可见。
可是有这样一个地方,明明灵气充裕,方圆百里,却只有两颗万年枯木屹立。
原因无他,只因这枯木太过霸道,四周生灵的生机皆被它吸了去,哪怕是神域最顽强的仙草,都无一存活得下来。
这枯木说是两颗,实际往下看便知,它的根系为一颗,衍生繁殖出来成了两颗一模一样的并立的两颗。
神界之人唤它双生神树,传闻有起死回生功效的双生花,便衍生至此。
此时,其中一颗双生树下,挂着一盏古朴的灯,里面耀动着微弱的蓝色幽光,肉眼可见的,四周灵力皆有意识地往灯盏中的幽光凝聚,形成一个无形的磁场。
北冥玄烨一袭风尘,步下生花,眸中骤然爆发出一阵狂喜,快步来到树下灯前,目光欣喜地凝视着灯盏中微弱的幽光,薄唇勾勒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侧脸靠近,闭上眼睛,执着而眷恋地感受着里面的温度。
“小沫儿,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