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徵和裴昭二人在家,前者莫名其妙要和后者比试谁吃得多,却没想到裴昭真是个能吃的,于半个时辰后扔下筷子,瘫在椅子上,知难而退。 “你还好吗?”斜对面的裴昭看过来。李水徵干咳一声,捂着肚子坐直身子——他在外人面前惯会装模作样的。 “我去喝杯茶,”勉强站起身,李某心里哎哟哟的叫,胃疼得想吐,把裴诃给的药当救命药吃。 过后才回来问裴昭,“你还没吃饱吗?” 裴昭小心问,“我不能吃了吗我看谢公子做了很多,还以为他是希望我” 李水徵不知道谢恒的用意,他没和谢兄同住过,不知道谢兄平日早饭什么分量。 “没事你吃,不过吃完后你可以洗碗吗?” “可以啊,”裴昭对他笑。 “记得别和裴姑娘说是我让你洗的。” “放心。” 裴昭是有点怕和男子说话的,但李水徵这一句话让她莫名觉得二人像是有了什么秘密,拉近距离。 李水徵没管她,走出屋外。 谢兄和裴姑娘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包打听今日一大早出门,去找通常提供给他各类消息的探子,得知真有那么一种蛊,又打算去找店找找资料。 一路走去,心里略有感触。 包打听本名不详,出自香门第,家里人不是当官就是教先生。 之所以他会离经叛道跑去混江湖,就是因为儿时不爱读,一看到字就头疼,喜欢搬着凳子去茶楼听人讲。 讲的呢,都是些江湖义气的故事,继而产生憧憬,于一个雨夜和父亲大吵一架,离家出走。 那年他几岁,不记得了,之后想过要回去,但心里又咽不下那口气。 从小他爹和亲戚们就爱说教他,把他批得一无是处,会在他面前捧那些念好的哥哥姐姐,甚至说他是个异类,就爱和没脑子的江湖傻子们混一起。 因此他的出走,不是临时起意。 之后见识到真正的江湖,确实和想象中的有出入,不过父亲的数落无时不在心中响起——包打听想,他非要混出名堂来,不管是什么法子,以什么身份。 还真被他找到出路,包打听家里规矩多,人也多,他们爱勾心斗角,说话也爱明里暗里地讽刺,因而让包打听很会和人打交道——他嘴皮子还行。 在江湖上干消息买卖的活儿,赚了不少银子,甚至大侠们想探知一些事时,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他。 包打听和父亲怄气,发誓这辈子都不再念,也不愿去碰,但没想到有日会为了陈匪照,进了最最抗拒的店。 今日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挑着扁担的人们擦撞着走在身边,吃着牛羊肉的人们撩起袖子大汗淋漓,还有孩童在放肆嬉闹。 没有规矩,没有阳奉阴违的场面话。 包打听心想,爹,我身边都是你最看不起的人。 走进屋,好像闻到纸的味道,捂住鼻子,差点撞到一位公子。 那公子一表人材,穿湖蓝色衣裳,腰间戴有一块玉,很像包打听家里最常有的那类人。 于是他当即走开,甚至不想和店里的伙计说话,一个人闷头找。 “苗疆蛊毒” 念叨着,看着眼前一堆堆的,觉得那些细密的字好像爬虫似的动起来,阵阵恶心涌上喉头。 “兄台需要帮忙吗?”这时身边出现一人。 包打听弯腰找,瞥见那人身上的衣裳,心想怎么又是那公子,头也不抬地道,“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我看兄台你出了好多汗,还好吗?我能帮忙,这家店我来过几次。” “这儿可能有点闷,我喘不上气,这地儿还挺小。” 公子听出他的意思,笑了声,识趣地走开。 不过也站在门口,见包打听出来,挨过去问,“兄台可是找到了?” 包打听摁着怀里的,笑。 “看你如此宝贝,可否也让我看看是什么?” “《神仙疑论》。” 包打听毫不犹豫地撒谎,无奈知道的实在太少,想起陈匪照以前老在他跟前念叨这本,拿来搪塞对方。 却是歪打正着,那公子眉头一抬,来了兴致。 “这儿有《神仙疑论》?我记得这很难找,兄台你真拿到了?”
包打听心里骂街,“对,不过我还有些事,急着回去,有缘再见。” “好,”公子也不勉强,笑眯眯与他道别。 眼尖的瞥见那出现“苗”这个字,回去问老板,被告知是《苗疆蛊祸》,不算什么正经,有点像民间传的话本子,内容半真半假。 那种不入流的为何要藏着掖着,而且那大叔真的出了好多汗。 公子没放在心上,却在回到家后见到一人手里攥着它。 已是寅时,三更半夜李水徵晚饭又吃多了,坐在屋外的长椅上发呆,睡眼惺忪地打着盹儿,听到细碎脚步声——抬头看到某个很爱夜归的人出现在眼前。 她弯腰低头,和他四目相对,近得几乎要撞到一起。 李水徵大惊,当即失了仪态,“裴姑娘你干什么?” “在看你,“她道。 于是李水徵往后退,受不了她那直勾勾的眼神,“你去哪了,谢兄说从今日起会有门禁,昏时就要回来。” “我管他,”裴诃凝视着李水徵,心想他到底是什么病,天天强迫自己吃东西,不过面色还算好,不浮肿也不暗黄。 凑近些,想看他闹腾的舌头。 要命了——从来都是李某找别人乐子,还没人叫他方寸大乱。 李水徵怎知裴诃的用意,只觉得对方是在挑事,故意要看他失态。继而心里那根弦绷直,克制着自己不做出格事。 “你说话呀,舌头伸出来我看看。”裴大夫说。 看什么舌头,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某僵着身子,无力直视她,只能去看她的侧脸——耳蜗、耳垂、裴姑娘还有耳洞吗,怎么不戴耳饰。 她的衣领稍稍被扯开,露出脖子和锁骨。 李水徵不合时宜地想起下午那个满头是汗的大叔,想他一身黏腻,怎么裴姑娘出去一整天就没出一点汗。对了,初见那日在贾府的骆驼肚里,她出过许多汗,衣衫不整。 汗水和血液搅和到一起,黏在皮肤上留下惊心动魄的痕迹。像某种印记,烫得人心口发热 “你怎么那么紧张,”裴诃道,“好了,不打扰你了,刚才有点唐突,别放心上。” 走进屋里。 可李水徵怎能“不放心上”? 咬牙切齿,之后才意识到她手里拿着的是《苗疆蛊祸》。 棺材店里,包打听格外的累,吃了格外多的饭,让旁边的春渡格外不悦。 “师傅都生病了你怎么还吃得下。” “我累啊,你都不知道我今日去哪了,还有饭菜都是我买的,你小子没资格说我。” “你只是买菜,我是做饭的人,”春渡平时不会顶嘴,但他想起杨玉环不,奕妁说的话就心慌又焦急。 “你知道师傅要寻死吗?” 正在扒饭的人一顿,眼神躲闪不说话。 可惜春渡身上的气息已经变了,手捏着木桌,青筋凸起。 “她十有八九是中了蛊,我已经让人去查苗疆的蛊了,也给了她一本讲蛊的。”包打听意图转移话题。 “你知道她想死,”春渡却不肯,“所以晚上师傅找你时才会特地避开我!” “冷静点,我吃饭呢。” “我怎么冷静!她要嫁人那会我冷静了,在谢家过得不开心,我听她说不插手,连她之后假死也冷静了。我一直纵着她,当她心里的乖徒弟,但陈匪照她现在是要寻死!” 他该如何冷静?!春渡双眼发红,姣好的面容因暴怒而扭曲。 木桌出现明显裂痕。 包打听一个四十岁的人,没道理被一个十六岁少年吓住,低头给他夹菜,“乖,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救师傅。” “她不能再和谢恒待一起,我要把她接回来!” 春渡起身,夺门而出。 包打听一边叫着“赔钱”,一边让他明早再去找人,如今这么晚陈匪照都睡了,没必要搅她的清梦。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前几年什么状况,总是要吃很多药才能入睡,如今丢了记忆,又不在谢府,虽说有个讨厌鬼在身边,不过也没了感情,让你师傅快快乐乐多活一阵子吧。” 前几句在理,后面怎么像劝人去死一样。春渡绷着脸走回来,夺走桌上所有碟子,“你别吃了。男人过了三十就要控制饮食,师傅不喜欢胖的人。” 包打听眼睁睁看着他扔掉所有菜肴,生气
,跺脚!“我又没把你师傅当心上人!” “你应该这样,”有人忍着狂乱的心跳回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