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四人一起生活几年,彼此之间早已知晓习惯,动一动嘴唇,就知道要说出什么样的话,甩一甩手,就明白是要拿起什么东西。即使不去特意观察,也会从身边人身上接收到这样的信息,不去刻意记住也逃不过每天看到的潜移默化。这是每个人的生活习惯。何况,孙凉虽行杀人勾当,也真是个厨子,而且还是个名厨,厨子是会观察食材的,名厨更是能从细微处入手,什么季节种收的,什么时辰采摘的、什么环境宰杀的,他都可以凭借经验观察出来,从而了解事物的内外。
俗语云:强将下,无弱兵。名厨的徒弟,除了厨艺不会差,观察能力也同样的有所锻炼。阮大就是知晓张十、孙云二位师弟的习性,才好出门寻找。自洪府出门,在院墙外转了两圈,这殿前太尉府附近本就多的是达官显贵,平头百姓、贩夫走卒少有路过,即使走也只会是大门外的一块区域,所以他才会在四周都查看一番。但确没有张、孙二人回来过的痕迹。
两位师弟都半大的孩子,正值青春年少,张十看起来大孙云一些,虽说平日里头脑机敏巧妙,可有孙云在旁,总少不了贪玩心思。兴许二人是想在这入夜的东京城中好好玩耍一番?师父说,下午他带师弟去的吹香阁在马行街上,那边似乎临近灯红酒绿之所,自是足够热闹,先去吹香阁打听一下情况,如他们二人确已离开,再从附近寻觅也不迟。
其实孙凉和阮大二人,对两个徒弟、师弟的性命是不甚担心的,虽没正式学习何种武功,可这几年下来,气力、反应、技巧也有渗入身体中,真是碰到些什么,也自有应对办法,尤其张十的头脑,不然孙凉也不会先派他去接孙云回洪府了。孙阮师徒担心的是,有人借张孙二人,发现、盯上“月夜叉”,这对后面要做的事会有影响、障碍。这东京城是大宋都城所在,歌舞升平的表象下面,有多少势力错综复杂的盘踞潜伏,更不知藏着多少肮脏龌龊勾当,光是带三个徒弟进京这两天,孙凉就已感知到路上、院外有各种不同气味、欲望的人们出现在自己身边。带孙云去大布庄订制衣服,说是快到元日给三个徒弟做身衣裳,实则也是借着接触大布庄背后的老板布庄敲打敲打,要他们知道自己一伙人已到东京,。本来孙凉只是听说过大布庄的招牌,苏州有分号,自己又住在苏州城外,进城几次难免会知道这家经营多年的商号,再加上听说布庄这人是个收发情报的狠角色,接触一下对他们行事也有好处。本以为布庄的情报网是为外族势力服务,但聊了几句反而窥探到,他布庄是风雨楼中人,让他实属有些意外。可在回去的路上琢磨了一会儿,这每日大量的情报进出,也正适合在京城根深蒂固、翻手为云的风雨楼手上,给楼子消耗、吸收、利用,也才对得起这些情报的直接、间接的价值。
孙凉没有直接和风雨楼的人打过交道,以前做事,能避就避开,一来想免生无名祸端,二来他做事算是孤僻,除去为了完成任务需要他人配合的话,他也懒得去刻意接触。人么,难免有老的一天,虽不想承认,可又得不接受,不然他这几年也不会带阮大出去做事。阮大呢,作为徒弟来说是称职的,作为任务搭档相对也还可以,他的长处就是,交给他的可以尽可能的去完成,而且完成的质量不错。反过来短处也在此,他只会完成师父交代的事,多的也不会去做,这也是孙凉带他做了几次才察觉到的。于是,他也有了再多带一个徒弟的念头,找一个性格脾性与阮大大不相同的,也好让他们二人互相影响、磨合,直到可以搭档。
于是过了没多久就收了张十作为二徒弟,与师父、师兄同住。孙凉看着二人在身边一起生活学习,偶尔加以引导、点拨一二,说不上高兴,可也还有些许欣慰。这样自己以后做事就可以省些心思,安排他们去完成就好。
当然了,孙云的出现就是个意外了。
阮大走街串巷,一边在热闹地方寻觅二人身影,一边又要去到街后的巷子中观察有无印记,他本就生的高大魁梧,一路找下来也无难事。但是走到人多之处,会有着各种女子对他注视,身形健硕的男人,哪个女子不喜欢呢?再加上阮大面目上并无过多表情变化,更让她们觉得多些冷酷与神秘,就更多些兴趣。有一两个观察阮大稍久一点的、胆子也大一些的女子,还会凑到他身近处跟随,略黑的皮肤,浓眉大眼,手上血脉崩起,散发出的男子气概足够吸引。毕竟阮大给女人的感觉,是东京城里少有的。不同于达官显贵、王孙公子,也不是行伍兵众、人墨客,更不似贩夫走卒、渔人村夫,但是说不似吧,又都有点影子在他身上,将领的体格、生的呆滞、农夫的皮肤,还有公子的衣着。说回来这衣着还是洪信送到他们师徒四人房间的。阮大见到时也有些错愕,但孙凉考虑到,在东京行事、出入洪府,还是尽可能地融入其中要好些,于是他们也就穿上了,不然他们怎会穿上一身锦衣华服,虽不似布庄那种卖布商号老板穿的浮夸,可剪裁、材质上放眼整个东京城,也实属上等。
当阮大发觉身后不远处有几位女子跟随时,有些许烦躁、些许害羞、些许兴奋。他是个正常男人,自然也就喜爱女人,但是做事憨直、言语木讷,又怕吓跑了她们,想想就放任她们跟在自己身后,只要不影响到自己做事就好。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他已走到了马行街,四下打量一番各家店铺的招牌,都没见吹香阁的匾额、幌子,便一步步走过、一家家打量,直到一家不起眼处,才看到吹香阁的字样,只是这牌匾挂的有些高,又是在檐下的阴影中,反倒没被附近的灯火托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