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第二天一早,孟小冬便安排费特殊时期带路,由刑警支队技术处到老军校工人区林姨的房子里提取那只黑色的手印。
费特殊时期刚走,马宏伟父子俩便来到孟小冬的办公室,一同来的还有刘浩。
马氏父子不知道孟小冬找他们来的目的,刘浩也不知道。于是四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孟小冬便把话转入了正题,他直截了当地对马宏伟说:“马师傅,我听说前段时间,你因为当钉子户阻碍依法强迁,被老城分局行政拘留了?”孟小冬笑着问。
“有这事!”马宏伟气哼哼地回答。
“怎么回事?”
“孟队,咱们刚认识两天,我觉得处得还不错。但你别提这事,容易伤咱们之间的感情。”
“有理就要说!讲理犯什么法啦?”一旁的马大爷冲儿子一瞪眼说。
“马大爷,有话你尽管说。我孟小冬虽然管不着这一段,但你说出来心里也痛快痛快。”
马大爷叹了一口气:“哎——!要说起来这话就长了,你别嫌我唠叨。我们家这户一共是五口人,我、老伴、儿子、儿媳妇,外加孙女。现在要动迁的这间房子有房票——十八米,院子里推倒的那间房没房票——九米。我们家现在是老少三辈五口人,要一个套间外加一个单间不过份呀!怎么让我们搬就得搬,不搬就拆房子,我们不让拆还说妨碍公务。这还讲不讲理呀?”老人刚说了两句,便激动起来,气得直擦嘴角的唾沫。
“爸,孟队长让咱们来是帮助破案的,又不是给你解决问题的,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孟小冬打断马宏伟,对老人说:“马大爷,你慢慢说,没关系,说不定我能帮上你们。”
一听说能帮上忙,马大爷指了指马宏伟:“你把这气人的事跟孟队长说说。”
马宏伟低头沉思了片刻说:“现在住的这间房子是当年我爸的工厂分的,当时我们家四口人,我爸、我妈还有我和我妹妹。后来我当兵三年复原到工厂,工厂也没有给我解决房子。其实也不是工厂没给我解决,是我把厂里分给我房子的机会让给我师傅了,他当时都三十多岁了,因为没有房子结不了婚。”
“怎么工厂分房子你还能排在你师傅前面?”孟小冬不解地问。
见儿子不回答,老人接过话茬说:“他当兵时在云南跟越南人打过仗、立过功,按理应当提干,但是就在正准备提干的时候,有人举报他,说他在战场上虐待俘虏……”
“什么虐待俘虏?其实就是有人想用这事来踩我。”马宏伟不服气地说。
老人用手势制止住了儿子,然后转过头对孟小冬说:“他当时一赌气就复原回地方进了工厂。其实当时他可以去公安局当警察,但那个年代,能去国营大工厂的都不去公安局。公安局挣得少,还不分房。但做梦都没想到,自从他把房子让给他师傅以后,他们厂里就再也没分过房子,别说分房子,到后来工厂因为效益不好连工资都不能按月发了。我没办法,不能眼看着儿子因为没房娶不上儿媳妇,我就把院子里的煤棚重新翻建了一下让他们结了婚。等后来有了孙女,我们老两口就想跟他们小两口换房,我去住煤棚,让他们三口人住正房。要说我这个儿子和儿媳妇呀,真是……”说到这里,老人用手背摸了摸眼泪说不下去了。
听到这里,孟小冬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他没想到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
老人继续说:“我这儿子可真没白养,他一听说我要去住煤棚,让他们三口人住正房,就说什么也不干。还说,我不忍心让父母住煤棚啊!我在战场上是捡了一条命回来的,别说让我住煤棚,就是让我住下水道我都认了。”
“爸,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说完,马宏伟无奈地低下了头。
老人又继续说:“我一看他们说什么也不搬,就用了个折中的办法,让孙女搬到正房和我们老两口一起住。再到后来,工厂是彻底指望不上了,就盼着政府动迁,想着动迁以后全家上楼住上楼房。我没想到啊!这好不容易盼到动迁了,我院子里的房子因为没有房票不算数,只能给我们一个两居室的套间。你说老两口和小两口外加一个十六七岁的孙女,两个屋的套间可怎么住呀!说是动迁是为了给咱们工人区的居民改善居住条件,让你搬你就得搬,不搬就拆你的房子,你拦着不让拆就拘留你,说你妨碍公务——还有法吗?你们这些当警察的还讲不讲理呀!”
一提到被拘留,在一旁的马宏伟气哼哼地说:“那天强迁拆我家时,就像打仗一样来了一群人,有穿警服的,也有不穿警服的,还开来一辆铲车。铲车开到院外直接就把我家的院墙推倒了,然后进来一群人把我那间违建房里的冰箱、电视往外搬。我去阻拦,却过来一群人架住我;我挣脱,他们就对我拳打脚踢;我稍有反抗,就从人群后面冒出一个扛摄像机的人对着我开始录像……结果,我被一群人打的时候没有人录像,我一还手就冒出一个人给我录像。录像的时候,刚才还打我的那几个人却装模作样地捂着脸、抱着脑袋。我当时就明白了——我被算计了。说我妨碍公务打人,还有现场录像作证——证据确凿。”说到这里,马宏伟气得嘴唇发抖,一脸的无奈。
“你被拘了吗?”孟小冬问。
“当然拘了,本来是行政拘留十天,但第三天就把我放了。出来以后我才知道,是因为我爸拿着我的军功章去老城区区政府和区公安局闹,后来又去市政府复员退伍军人安置办,这才把我提前放了。等我回家一看就傻眼了,院子里我住的房子已经被推倒了。我爸告诉我说,那天我前脚一被警察带走,后脚他们就用铲车把院子里我住的房子推倒了。”
听完马宏伟父子的诉说,孟小冬和刘浩哑口无言。孟小冬知道,马氏父子所说的不会有半句谎言,甚至连添油加醋都不会有,自己和刘浩就曾经作为警察参与过这样的事。现在有很多地方的领导都喜欢在城市建设上做章——大拆大建,先由政府拆迁征地,然后把土地再加价卖给开发商,开发商建设后又加价卖给老百姓。
表面上看是老百姓改善了居住条件,但是政府和开发商获得的利润,最后都由老百姓埋单,至于这里面领导个人得到什么好处,只能用四个字来概括——名利双收。在拆迁中遇到纠纷,地方领导总是以国家和公共利益的名义对百姓使用强制手段,冒着被曝光、被上访甚至是被调查的风险搞强迁,如果没有个人利益,那个领导会冒这个险?背后的交易,一般百姓是连想都想不到的。总之,人闹之害甚于鬼闹。
想到这里,孟小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马宏伟父子走后,孟小冬打电话给费特殊时期,安排他抽时间去一趟马宏伟所在工厂的保卫处,以市局刑警支队的名义把马宏伟借调到自己这里协助办案。
见孟小冬挂断了电话,刘浩便问:“小冬,你真的想帮马宏伟,为他动迁争取到一个套间和一个单间?”
孟小冬说:“刘浩,按政策就应该给人家一大一小两套房,所以这件事不难办,何况我与老城区动迁办的主任很熟。再有,马宏伟当过兵、还是国有企业的保卫干部,懂得一些办案的业务。而且,他还开过出租车,手法很好。我等于用一份办案补助雇了两个人——我挣了。我给他解决了家里房子的大事,他能不给我尽心尽力干吗?最重要的是,马宏伟的家就在工人区,对于我们破老军校的案子有帮助。这样的人我正打着灯笼找不着,他却送上门来了。”说完,孟小冬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