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找个由头连忙离开乾清宫,叶向高几人也没有阻拦。
“哎…”
叶向高长叹一口气。
徐光启上前扶起叶向高:“叶老,咱们陛下啊,是怕了。”
叶向高毕竟是老了,只跪了这么一会儿,腿上已经有些受不了了,起身后弯下腰轻轻捶腿,有点麻了。
而后叶向高又是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不对,陛下不是怕,而是陛下长大了,有主意了。”
说完之后,叶向高目光灼灼的盯着何宗彦和左光斗几人:“这内阁,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何宗彦大惊:“叶老,万万不可啊,陛下没有让叶老离开。”
叶向高摇了摇头:“陛下让与不让,同意与不同意,对老夫而言,自尽没有什么区别了,老夫万历十一年中进士,选翰林庶吉士,授编修,历任南国子司业、皇太子侍班官,万历三十五年,任礼部尚兼东阁大学士,后为首辅。万历四十二年乞归,泰昌元年,诏加太子太保,进渊阁大学士,加少保,而后再任首辅,老夫累了。”
“老夫这一辈子,行得正坐的端,没有办过什么亏心事,陛下长大了,想要权了,我老了,拦不住了,这辈子啊,只有一件晦事,那就是没有亲聆太岳公教诲,辞官之后,老夫要去湖广荆州走一趟,也算是…弥补了这个亏欠。”
“子先(徐光启的字),你是全才,无论农工军,你都能研究的透透的,可是你的性子,不适合在内阁,但是你现在还不能走,陛下让你主管刑部,是大材小用,老夫走后,会上将吏部给你,这是个烫手山芋,你敢接否?”
徐光启一愣,随即连忙摇头:“不,叶老,你走了,我也就跟着走了,别说吏部了,就算将六部都给我也要走,你是知道我与朱威的关系的,现在陛下对朱威不满,而内阁中又是我与他最为亲近,留在这里办不成事不说,还会被陛下猜忌。”
叶向高微笑:“就是因为如此,你才要留下。”
徐光启不懂了:“请叶老解惑。”
“朱威是聪明人,外人不知道,可是咱们都是知道内情的,皇后娘娘是朱威的妹妹,马上朱威的弟弟也要科考了,这两人是朱威最要紧的人了,他放不下的,现在陛下已经表露的意思,你觉得朱威还会留在京城吗?”
徐光启摇头叹气:“想必是不会了。”
“对呀,朱威不在京城了,一年两年还好说,但是三年五年呢?你要知道朱威得罪了多少人,他不在京城了,会有多少人在陛下面前给他上眼药!你留下可以让那些人投鼠忌器,不敢太过于放肆。子先,你会很难,甚至可能…众叛亲离。”
徐光启先是苦笑,而后好似决定了一般,身上有股决然的气势:“这又有什么?这些事,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大不了,再去南京数年罢了。”
徐光启说的就是他被贬到南京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何尝不是众叛亲离呢?
叶向高笑着点了点头,而后看着何宗彦:“君美(何宗彦的字),你在朝中没有人替你说话,眼红你位置的人,太多了。”
何宗彦摇了摇头:“宵小之辈而已,不必在意。”
“老夫就喜欢你这样,你也老了,不过还是再劳累几年吧。”
何宗彦是万历二十三年的进士,但是年纪和叶向高一样,只不过在这官途上,慢了许多罢了。但是这也养成了何宗彦那沉稳的性子,要是没有好的心态,怎么可能快四十了还去参加科举。
说罢之后,叶向高看着众人笑道:“好啦,走吧……”
说完之后,叶向高捡起地上徐光启的官袍乌纱帽递给徐光启,而自己的官袍乌纱帽,留在了大殿之上。
叶向高明显在交代后续的事务,可是哪怕到了这时候,叶向高也不想去说暗卫和全民教育的事情,这两件事,真的是关系国本了。
读人之间的交流联系,比其他人想象的要勤快的多,宁夏是小地方不错,但是宁夏的那些读人,可大都是外地的。
和同窗同乡互相信件交流,所以那宁夏私设学堂的事情,早都不是什么秘密了。
但是这种事情,哪怕是反对,也不能在明面上去反对,因为宁夏发生的事情,正是孔圣的理想。
有人愿意教,有人愿意学,学的还是儒家之道,你拿什么反驳?又以什么立场去反驳?人家天生就站在道德至高点。
所以,知道归知道,但是要让内阁几人去讨论这些,还是不可能的,干系太大了,别说内阁这几个人了,就算是朱由校,也压不住的。
这也是朱威说出那天下办学之后,朱由校的态度突然大变的原因了。也是因为这事,让朱由校坚定了让朱威离开中枢的心。
另外一件事,叶向高等人则是更加没有权力,也更加没有立场去说了。
锦衣卫是什么机构?他们只对皇帝负责,那暗卫又是什么机构?这可是比锦衣卫还要厉害的组织,他们没法去说,只能当做不知道。
……
左春坊旁边的酒楼中,朱威与朱常瀛对坐,一桌子好酒好菜,格外诱人,不过两人都有心事,并不动筷。
朱常瀛给朱威倒了一杯酒,轻声问道:“你想怎么做?”
朱威端起酒杯在鼻子下闻了闻,朱威不擅长喝酒,也不爱喝酒,可是现在酒水的气味,反而让他清醒许多。
抿了一口以后,朱威放下酒杯:“不论如何,晋王我都要去救的。”
朱常瀛对朱威这个回答完全不意外,毕竟就连一个下属,朱威都会拼了命去救,何况是一个对朱威有恩的人。
不过…这次和李牛那次可不一样啊,这次朱威对上的人,可是朱由校啊。
朱常瀛摸了摸脸:“我说你啊,就是太轴了,这次你要是真的出手了,那你和陛下的情分,可就真的断了啊。”
朱威抻着脸,抿着嘴唇,他哪里不知道呢?
朱由校和朱威的情分,其实从朱由校继位开始,就已经有了变化了,不再那么纯粹。
朱由校原本也是没想那么多的,继位之初放心的人,也就只有朱威等少数几人了,自然是要靠着朱威做一些事情的。
但是随着朱由校对权力的掌握,他就不想再有人能够左右他的决定了。
更何况,朱威是一个天生就要与大明的既得利益阶级对抗的人,朱由校不想要党争,不想要权臣,放弃朱威,则刚好能够解决这两个大问题。
朱常瀛见朱威不说话,夹了两筷子菜之后,还是忍不住说道:“朱威,我可告诉你啊,你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你可千万想好了。”
朱威突然嘴角带着些许冷笑,看着一脸关心自己的朱常瀛:“是吗?可是这样,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桂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