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夜色中,贺菀听见宋初昭不平稳的呼吸声。她翻转了身,面对着宋初昭,问道:“你是不喜欢顾五郎吗?”
宋初昭说:“没有不喜欢。”
“那你为何今日魂不守舍的?不是因为婚期定下来了吗?”贺菀说,“你难道不愿意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宋初昭静了许久,在贺菀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说了句:“没明白。”
贺菀问:“没明白什么?”
“没明白成亲是怎么回事。”宋初昭迟疑着道,“好像是很重要的事,又好像是很草率的事。母亲,你觉得是怎样?若是一夜间日子都变了,我不知道能不能过一辈子。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这话问出来,贺菀也无法回答。毕竟连她自己,也没能深刻明白婚姻到底是件什么东西。
在她还没有机会选择的时候,事情便已发生了。
她本就不是为了与宋广渊过一辈子才与他成亲的。可是宋初昭不一样。她希望宋初昭往后都没有波折才好。
贺菀贴近了她,将她抱在怀里。
“会变好的。你同娘不一样。”贺菀说,“成亲是,让你喜欢的人,能一辈子陪着你。往后你有什么话,什么事,都可以同他说。想见他的时候便能见他,想任性的时候就同他任性。这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别的遗憾,都不值一提。你仔细想想。”
宋初昭低声道:“娘。”
“嗯。”
“我问你一句话,你不要同我生气好不好?”
贺菀笑应道:“你说吧。”
宋初昭靠在她的怀里,问道:“你当初,若是有机会,即便什么都没有,也会想与傅叔在一起吗?”
贺菀思绪飘远,回想起那段她早已经掩埋在深处,再思及,竟依旧清晰的记忆来。
她心里道,哪里有如果,她当初是已经做了选择的。只能二选一的时候,心里的抉择就会变得坚定起来。她是愿意什么都不要,也要陪傅长钧过一辈子的。只是那样好难。
而如今,过了那么些年,当初的念头早已长成了一根刺。不去理会的时候没感觉,便觉得不重要。偏偏它一直长在那里,拔不掉,誓要证明它存在过。
她走前最后一次去看望傅长钧时,其实并没有看见对方的脸。
当时傅长钧躲在贺府的杂物间里,那里光线昏暗,空气里混着潮湿的霉味。
傅长钧靠在一个冷硬的箱子上,侧面对着她。头发洒下来,没有整理。黑色的衣摆铺了满地,同她的影子混在一起。
贺菀问他:“你知道了罢?”
傅长钧只给了她一个字的回复。
“嗯。”
贺菀停顿了许久,说道:“那我走了。你要好好活着。”
傅长钧:“……嗯。”
贺菀想叫这离别能平静些的,可还是没忍住,要说出伤人伤己的话,她哽咽道:“我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你们都太讨厌了。”
屋外微弱的光色照了进来,又很快被合上的门板遮挡。僻静的杂物间里唯剩下一片孤寂。
唐彰廉爬过来,靠在傅长钧身边,小心唤道:“舅舅。”
傅长钧没有回应,同个死人一般坐着。怀里横着长枪,手指反复扶过尖锐的刀刃。
唐彰廉站起来,跑到门外。
他躲在暗处,悄悄跟着奴仆,一路看着贺菀离开家门,又哭着跑回来,跪在傅长钧身边道:“她走了。贺将军亲自背着她出去了。”
傅长钧眼泪突地流了下来。他抬手捂住眼睛,可却无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