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姨娘笑得比外头的阳光还要灿烂:“大爷放心。”
赵家太太苏云落,去世不到三个月,赵家大爷便续了弦。新的赵家太太是南洋富家嫡女,杨玉丹。
……
晚秋了。
早起须得穿一件薄棉袄子,便是连从井里打出来的水,冷冰冰的洗在脸上,冷得让人直发颤。
辛嫂子升了小炉子的火,将铜壶架在上头,自己用冷水洗了脸,再用梳子沾了头油,细细地将头发梳得极光滑。她的手虽然粗糙,但却是极巧,便是苏娘子,也爱她梳头的手艺咧。
辛嫂子梳好发髻,净了手,砂锅里的粥沸腾着滚出来,她赶紧将盖子掀开,用木勺搅拌着。苏娘子最爱喝这碧梗粥了,再配上一个煮鸡蛋,一小碟咸菜,便是极好的一顿。在这灵石镇上,苏娘子的早饭,也算是能排得上号的呢!
反正辛嫂子是极喜欢这份差事的。苏娘子喝不完的粥,时常留给她吃。她不过才来这当差两个月,腰身都胖了一些呢。
不过,辛嫂子平常也是十分担忧的。比如苏娘子开的鞋袜铺子,在这灵石镇上,不算大也不算小,花样儿也不算多。苏娘子雇的两个婆子,手脚也不算十分灵活,每日里赶出的鞋子袜子少得可怜。除开两个婆子,一个小伙计的工钱,自己做杂役的,还有苏娘子房里头小丫鬟咏雪的工钱,还一日三顿的包吃,一年四季还做衣裳鞋袜,苏娘子怕是攒不到什么防身钱的罢。
作为同是寡妇,辛嫂子很是能体会身上没钱的痛苦。
不过,苏娘子似乎并不是很在乎。
她作息极为规律,早膳过后便在房中铺一张白纸描花样子。苏娘子喜欢画各种鞋子的式样,但两个婆子手艺见识有限,压根做不出来。苏娘子还喜欢画袜子的式样,袜子嘛,来来回回不就哪几种。苏娘子偶尔来了兴致,便自己亲手在鞋子上绣一些花纹,不得不说,苏娘子的女红不怎么样,绣好的袜子放在铺子里卖了好些天,都不曾有人买过。
描完花样子的苏娘子,用过简单的午膳后,会拿一本歪在榻上看,有时候能看一下午,有时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有时候也并不只是看,苏娘子还会抄写金刚经,苏娘子的字,写得可好了,至少比她家那个兔崽子,要强上十分。
辛嫂子想起自己的儿子,又气又怜。
辛嫂子守寡五年了,唯一的儿子八岁,辛嫂子咬着牙,勒紧裤腰带,将儿子送进学堂读。五岁启蒙,辛嫂子每日靠给人洗衣服,倒夜香,一点点攒着束脩。
日子太苦了,辛嫂子以为自己快熬不下去的时候,苏娘子的鞋袜铺开张了。苏娘子还招杂役。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来了,没成想苏娘子很喜欢她,工钱给得极好,还有一日三顿。
辛嫂子发誓,一定要好好干活,好好伺候苏娘子。
思虑间,粥已经晾好了,辛嫂子将早膳摆在托盘里,准备端给苏娘子。
一出灶房门,是一方小小的天井,天井里栽着好几盆茉莉花。苏娘子很喜欢茉莉花。
围着天井有东西两间厢房,中间一扇新隔的院门,通过院门,又是一方稍大些的天井,这回是正儿八经的正房了。正房三开间,东西两侧搭着较矮的耳房,其中一间是咏雪住的。
一切都收拾得整整有条,干干净净。耳房窗户底下,同样是几盆茉莉花。茉莉花边上是晾衣服的竹架。小丫鬟咏雪正站在竹架旁的洗脸架前洗漱,见辛嫂子端着托盘进来,忙道:“娘子还没有起来呢。”
咦?辛嫂子倒是意外,苏娘子的作息一向规律,怎地?
咏雪嘴儿快:“还不是昨夜里的铜鼓声,吵得娘子睡不着。”
灵石镇一向有祭秋的传统,每年里由学堂的老师与学生排演,在十月初十祭祀。昨晚似是排演得晚了些,怪不得苏娘子不习惯。
才说完,从房里头便出苏娘子慵懒的声音:“辛嫂子吗?早膳拿进来罢。”
辛嫂子撩帘进去,绕过一座齐人高的屏风,又绕过一排竹子做的小隔断,这才见到自家主子歪坐在美人榻上,不大有精神的样子。
辛嫂子忙道:“娘子,昨晚可吵着您了?”
苏娘子用自己的纤纤玉指揉着太阳穴,摇摇头:“只是我昨日响午贪睡,晚上睡不着罢了。”
既娘子都如此说,辛嫂子自然就听进去了。
咏雪匆匆忙忙去厨房提了铜壶,伺候着娘子洗漱。辛嫂子自是去忙她的事,咏雪将调羹递给苏娘子,又剥好鸡蛋,见娘子胃口并没有受到影响,才松了一口气。
排演已经有好几日了,每日里膨膨的响,说实话,着实吵闹。苏娘子一向喜静,其实已经好几日没有歇息好了。
但这是灵石镇的传统,苏娘子作为一个外乡人,除了适应,别无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