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前从外乡来的温和俊秀的李管事,又怎么与在灵石镇盘踞多年,又是大户的黄家抗争呢?
苏云落将那日从张燕雀处得的册子递给李遥:“那黄三,是个心狠手辣的,你行事时,多注意。”
李遥称是。
“还有二件事,是与那顾老师有关的。”苏云落将资助张伯年以及买地的事情说了,神色已然非常疲倦,略略喘了口气道,“你自去罢。”
李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行礼退下。
伯年哥得娘子的资助,咏雪万分高兴,早将对顾老师的担忧抛至九霄云外了。
工匠陆续来上工,卫英用从刘二壮那里搜刮来的银钱割了羊肉,照旧熬煮羊肉。熬煮的时候,他还要时不时跑到门口,去瞧一瞧隔壁鞋袜铺的动静。正当他再一次跑到门口时,却瞧见隔壁新来的李管事正朝他走过来。
现在的李管事,仿佛与刚才的李管事又不一样了,仿若哪个大户人家的贵公子芝兰玉树般,唔,卫英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李管事浑身的气质与自家公子甚为相像。
李遥唇角含笑,朝卫英道:“敢问卫小哥,顾老师可在家?”他声音温和,听起来如拂春风。其实,自家公子的声音也挺温和的。只是公子自小受惯了大太太的打击,便不自觉变得生硬起来。
尽管心中站自家公子一方,卫英还是情不自禁答道:“我家公子正在里头……呃,在的。”工匠来上工后,公子总不好站在墙下,横竖今日休沐,便取了笔墨,在纸上算着私产呢。
卫英想起方才阿元送过来的两方上好的墨砚,再看看李管事,忽而觉得未来主母有些神秘起来。
若是能雇上李管事这般的,定然是大户人家罢。瞧瞧人家李管事身上的大氅,和自家公子着的大氅料子,似是差不离呢。
苏娘子定然是位隐世的富家太太,只因厌倦了尔虞我诈的生活,才躲到这灵石镇来。卫英如是想着。也因此为自家公子有限的私产羞愧半分,怕是公子倾尽所有,还娶不到苏娘子罢。
李遥看着面前的粗汉子看向他的神色变了又变,面色并不显,仍含笑道:“可否麻烦小哥与我通报一声,我有要事与顾老师相商。”
“自然是好的,李管事请在这里候一会儿。”卫英说话也变得绉绉起来。他转身风风火火地冲进自家院子。
顾闻白在纸上写写算算有半个时辰了,有些发愁。都怪自己以前太清高,差些将金钱视为粪土,如今是一钱难倒生,着实可恨。
他正在那里发呆,卫英冲进来,兴奋不已:“公子,苏娘子派李管事过来,说有事与你相商呢。”
只派管事过来?他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遥进得门,瞧了一眼在忙碌的工匠,并不多话,只安安静静地跟着卫英进了起居室。
起居室也是临时整理出来的,略宽敞的地方摆了一张案桌,上头摆着房四宝,边上有一个小炉子,正煮着茶,小炉子旁的高凳上坐着一个俊秀的男子,正在专心煮茶。
李遥暗暗打量了一下那顾老师,见他脸上挂着一点疲倦的神色,但气质还算清雅,与府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子弟相差无几。他来之前便听阿元略略说了,顾老师是从京城来的,人挺好。
呵,若是人挺好,便不会让娘子为难。
李遥心中如是想。
李遥打量顾闻白的同时,顾闻白也悄悄地用眼角的视线打量了一下李遥。只见后者穿着青黑色的大氅,脑袋的发髻梳得油光发亮,发髻上头装饰的是青玉,剑眉凤眼,气质温和,颇有生气,竟然不似一个管事,而是一位翩翩公子。落儿身边,竟然有如此人物,顾闻白的内心,不禁有些发酸。
二人互相打量,竟然是一时无语。
还是李遥朝顾闻白拱手:“李某见过顾老师。”他态度谦逊,将自己放得极低。
别人既然已经示好,顾闻白只好顺着台阶下:“李管事。”
李遥却毫不客气,开门见山:“顾老师,此次李某前来,是为了三件事。”他不待顾闻白说话,便一一道:
“第一件,是东家决定资助张伯年,银钱定为五百一月。从今日起起效。”
“第二件,是东家购买顾老师田地之事,这是买地的钱,请顾老师准备好田契。”
“第三件,以后女子学堂大小事,皆由李某出面打理,望顾老师谨记。”
李遥一口气说完,将两个荷包放在案桌上,神色不变,唇角仍旧含笑。
“还有,我们东家向来喜欢清静,不喜欢闲杂人等近身,还请顾老师谨记。否则……”他缓缓道,“防身的刀剑无眼。”
这,这,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这李管事,哪里是温和如玉的公子,明明是牙尖嘴利,将公子一贬到底的利箭!
顾闻白看着李遥放在案桌上的荷包,竟然觉着有那么一瞬,他觉着周遭是空白的,没有人的,更加没有这个叫做李遥的人。
怪道她之前与他说,女子学堂会叫人来打理,原来她身边能人颇多,倒是叫他白白的操心了。
亦说不定,她的亡夫,亦是一位举世无双的男子,才叫他拍马也追不上。
自己之前那些不要脸的讨好,说不定在她心中,是些看不上眼的讨嫌行为。
卫英看着自家公子的面色变了又变,从通红到青白,再到青灰,他便觉难受得紧。可怜公子,巴巴地讨好苏娘子这么久,却叫苏娘子一棍子打回原形,公子可真是命运多舛啊!也许,公子这辈子,要与自己一样,注定孤独一生……呜呜,他会一直一直陪着公子的。
“如此,甚好。”顾闻白忽而道,他从怀中取出荷包,从里头取出田契,声音低沉,“卫英,陪李管事跑一趟黄镇公家中。”
卫英一步三回头的领着李遥去了。
待二人出了门,顾闻白方才挺直的背忽而垮了下来。他看着在茶壶不断翻滚的茶,却并不将茶水取下来。
外头工匠在吆喝着:“注意,注意!”
注意什么?还有什么值得注意?他怔怔地,一遍又一遍地想着。
卫英急匆匆回来时,便是瞧见自家公子垮着背,垂着头,毫无生气。
他心头一紧,想起公子以前受了大太太的训斥时,独自一人躲在阁中可怜又无助的样子。
------题外话------
谢谢悠然、神毓、胖阿婆以及一位不知名小仙女的推荐票与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