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辇所到之处,皆是一片议论之声。
她不知短短几日东都城的风向,也不知坊间将她传得如何玄之又玄。有人说她大福大贵是天下之福,也有人说她太过貌美是祸水之相。
说她有福者,是期望她能平衡商行和公冶楚这对君臣,让朝中免受震荡大家相安无事。说她祸水之相者,则是抱有嫉妒之人或是别有居心之人。
福祸总是如影随形,谁又能说得清到底是福还是祸。
凤辇停在侯府门口,宣平侯同康氏沈氏亲自相迎。
沈氏这才知道当日婆母说话是何意,心知女儿终是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在娘家的日子不多。日后嫁了人,哪能随意回娘家,还真是看一眼少一眼。
裴元惜如同众星捧月般被迎进府,康氏沈氏宣平侯倒是没问她太多,只问她在宫里住得习不习惯吃得好不好之类的。
一别几日,水榭依旧。点心不仅长胖许多,又因为天冷毛发旺盛,瞧着毛绒绒的一团,比之当初不知可爱多少。
她以为自己出宫后,第一个上门拜访的应是洪宝珠。不想洪宝珠还没有上门,倒是有意料之外的客人登门。
登门的是陈家如今的家主陈映雪,一起的是陈遥知。
陈映雪是带陈遥知上门道歉的,原本沈氏不想见她们。然而在回忆过往之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时候她还是侯府嫡女,已经同曾太妃相识。曾太妃与她很是要好,两人情同异姓姐妹。她和陈映雪不熟,因着很是仰慕陈氏家风,也与对方见过几次。
彼时陈映雪仅是陈家的一个庶女,在云仓虽有才名,但在东都城却是不显。曾家一向同陈家来往,她也是经由曾太妃才与对方认识。
她记得有一次自己又送给曾太妃一些东西时,陈映雪私下无人时和自己说过一句话。陈映雪说人不可貌相,让她多留心身边人。
当时她以为陈映雪同为庶女,见自己对曾太妃好,心有嫉妒才会说出那句话。此后她一直以为对方小人之心便不太愿意同对方来往。对方似乎并不以为意,一直到离开东都城都不曾再和她见过。
在听到对方上门拜访时,沈氏潜意识里还是不喜。在想起自己不喜对方的原因后她愣了许久,之后才请她们进来。
别看陈家无人入仕,但在清流中名望极高,陈映雪身为陈氏家主自是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只是她为人十分低调,多年来鲜少露面。
在沈氏的记忆中,她并不出众。或许是因为她话不多,或许是因为她长相并不是很出色,总之令人印象不深。唯一有印象的地方,可能是她给人的感觉很舒服。要不是那时候以为她是小人之心,恐怕沈氏会和她成为朋友。
一别经年,她好似还和从前一样。一样的眉眼,算不上有多好看,但胜在清秀白净。一张看不出年纪的脸,简简单单的素色衣裙,发髻上也仅是一根玉簪。
她一直没有嫁人,早年便自梳居家。如此打扮不显暮气,反倒是更突显出她的从容淡雅,一如修行的居士。
沈氏略显恍惚,惊叹对方保养得宜,怎么这些年都不老呢?
她看人时目光悲悯,却又不令人难受。“裴二姑娘同我想的一般无二。在未到东都城之前我听过许多关于姑娘的事,那时我便想着你定然是个了不得的孩子。今日一见,你比我想象之中更出色。”
有人夸自己女儿,沈氏的脸上自然有光。尤其这话从陈映雪的口中说出来,更加让人听得舒服。
裴元惜适时表示谦虚,心下略感惊讶,因为她完全没想到陈映雪是这样一个人。她以为凡能成为家主者,必是爽利精明之人。
沈氏当然也要谦虚一番。
陈映雪悲悯的眸中泛起淡淡的笑意,“裴夫人不必过谦,令爱当得起任何的夸赞。人的福气与运道相辅相成,又与品性功德分不开。她能有如今的福报,并非幸运二字。依我看她的福气远不止于此,裴夫人亦是有后福之人。”
一番话说得沈氏欣慰不已,心中很是受用。
陈遥知明显并非自愿,听到姑姑说这话些的时候很是不满。再听到姑姑让自己向裴元惜道歉时,脸上的不甘和戾气不知不觉带出来。
陈映雪并没有苛责她,“遥知,错了就是错了。姑姑相信你原本是个好孩子,不过是一时想岔才做出糊涂事。”
她不喜欢陈映雪,因为现在姑姑是家主,而大哥又极听姑姑的话。她知道若自己不走这一趟,恐怕真的要被送回云仓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东都城。
“对不起。”她的道歉毫无诚意,态度十分生硬。
裴元惜没应声。
“裴二姑娘莫要觉得为难,道歉是遥知应该做的,你可以不原谅她。”陈映雪的眼神是那么悲悯,仿佛天下万物在她眼中尽是可怜。“她道歉只是尽自己的本分,你不原谅她也是应当的。”
陈遥知心里那个气,姑姑分明就是拿她来向宣平侯府示好。不就是因为裴元惜现在得宠,姑姑竟然踩着自己的侄女巴结讨好对方。
什么叫道歉是她应该做的,她都说对不起了,裴元惜凭什么不原谅她?
“遥知可是觉得委屈?”陈映雪问,看她的目光看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可知裴二姑娘比你更委屈。世间女子何其艰难,要强些的会招来别人的闲言碎语,懦弱的又会被人欺负。她不欲同你计较,你却一再纠缠。若换成旁人,你以为你还能这般无事?”
沈氏闻言心中涩涩,叹了一口气,看向陈映雪的眼神不自由生出认同。
女子不易,大度的被人欺,善妒的被人骂。她一向心善待人,若是平珍和如兰亦是如此,又怎么会生出这么多的是非。
裴元惜道:“陈家主此言差矣,我并非海量之人,也不可能任人欺负不言不语。我已同陈姑娘计较过,所以才会开了琴行铺子和笔墨铺子。”
陈映雪轻轻摇头,“你还是心善。若换成旁人,岂是打压一两个铺子便能完事的。陈家虽说有些名声,但到底是平头百姓。你是侯府嫡女,被人欺到头上焉有不还手之礼。如是那等稍微心狠些的,我这侄女怕是要吃些苦头。”
陈遥知气得脸发青,她就知道姑姑不喜欢她。以前母亲还在时,她就常常同姑姑作对。姑姑必定怀恨在心,借此机会报复她。
竟然当着外人面贬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