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思灵透,哪会瞧不出这人心里的念想。
这些年梁朝云虽说和陈拙一直以兄妹相称,但那眼底的情意傻子都能瞧出来,偏偏就陈拙装傻,故作不懂,亦或是不想懂,她也不愿点破。
听说这丫头自打程庭华走了后,便一个人守在金楼里,既是清白姑娘,总不能一直窝在那种风尘之地。
抿了抿唇,古玉走过去温言笑道:“朝云妹子,不如你带着虎儿先回佛山吧,此战胜负难料,若我夫妻二人折在这里,万望你能看在他的份上将这孩子抚养成人。”
梁朝云这些年虽说武功进境不俗,已是大拳师,但打法未通,且少与人交手,搏杀经验尚缺。
不等梁朝云回话,古玉犹豫片刻,咬牙道:“眼下生死当面,我也不矫情了,此战倘若大胜,你要不嫌弃,便搬过来吧,我全了你的念想。”
梁朝云眼泊一颤,又听古玉说道:“放心,姓陈的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我替你出头。”
……
香江,九龙城寨。
一座老旧的祠堂前,摆放着两张黄花梨的大椅。
椅上有人。
两个瘦小如孩儿的老头半缩半蹲的坐在上面,身上各是套了件极不合身的宽大黑袄,两腮无肉,脸皮苍老干瘪,像是蒙着一层枯树皮,瞧不见半点生机,老的不成样子。
这二人缩在灯影下,不仔细瞧还以为藏了两只猴子。
椅子摆在檐下,离了几步,房檐上挂下一道雨帘,雨线坠落,在乱草间溅出一朵朵水花。
而在雨帘外的空场上,迷蒙大雨中,就着四面荧然的灯火,正跪着数十道身影,脊梁笔直挺拔,肃杀弥散。
当先数人俱是顶戴花翎,身着补服,上绣补子从右至左,分别是豹、虎、熊罴、彪,为当朝三品、四品、五品、六品的武官。
这些和宫宝田那种凭白身挤进庙堂的武夫不同,皆是以武考入朝为官,后久经沙场,立下赫赫战功的悍卒骁将,铁血杀伐,从刀山火海中讨下的功名。
而那雨檐下还有一人,亦是顶戴花翎。顶戴之上镶着一枚龙眼大小的红色珊瑚石,花翎为双眼孔雀翎,补服上绣的补子乃是一头狮子。
这竟是一位满清的二品武官。
此人面黑秃眉,神情冷肃,身形魁梧,一撩衣摆,对着那缩身而坐的两个老者单膝跪地,一震马蹄袖,打了个千,低头垂眼行礼道:“阎孝国见过两位公公!”
“嗯!”
淡淡的应声,好似快断了气一般。
遂听一个阴恻恻的尖细微哑的嗓音有气无力地道:“老佛爷有令,此战不但需得铲除孙贼,还要连那姓陈的一起连根拔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阎孝国领命!”
自称是阎孝国的武官闻声起身,回望向雨中的一众手下弟兄,眼神复杂,仰天叹道:“接到朝廷命令的那天,我哭了!”
他背负双手走入雨中,目透冷厉杀机,雄浑嗓音在大雨中传开,“外敌寇境,内乱又起,本以为吾等再无机会报效皇恩,好在老天怜我;这也是咱们这些年来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回报……苍天有眼,总算给了我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说罢,一只只酒碗已被人摆在了众人面前,大雨倾盆,酒水和着雨水,转眼满溢而出。
阎孝国跪在雨中,朝北一拜,起身沉声道:“我是军人,诸位也是军人!军人当死于边野,何须马革裹尸!”
数十道身影闻言纷纷捧碗起身。
阎孝国冷眼一瞥,杀机盈目,单手一托酒碗,冷冷道:“兄弟们,干了这碗酒,诛杀逆贼,报效朝廷!”
“诛杀逆贼,报效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