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素收到信之后,提起了自己的裙摆。 她看着自己脚上的锁链。 也不知道……小殿下会不会知道这件事。 她现在已经有了突破李绰所在瞑极阁禁制的能力。 就在前一天,她又帮助一位强大的修士完成了她死前的愿望。 她刚有了这样的能力,李绰就给她写信了。 乌素知道,要瞒住这位看尽天下人命运的星君是不可能的。 她的身形化作一蓬黑白之气,朝瞑极阁飞了过去,在她身后,一段金色锁链隐现。 裴九枝亲自布下的禁制,十分强大。 就算禁锢的对象不是乌素,要突破瞑极阁的禁锢阵法,也很困难。 乌素估算着,她现在的实力也算快接近仙洲强大仙人的修为了。 但这也只是堪堪能够突破小殿下亲手布下的禁制。 当初,李绰确实与他意见相左,但他布下的禁锢阵法,多少是带上些许私人恩怨了。 乌素迈步走入瞑极阁之中。 她不会死,自然不畏惧李绰会对她出手。 就算李绰还想如同在凡间一样,将她关起来,现在也不可能了。 因为乌素身上还绑着裴九枝给她的金色锁链。 不论她去往哪里,他都能找到她。 瞑极阁周围闪烁着如流光裙摆般的极光,即便在白日也显得迷离梦幻。 乌素来到极光之前,她的身形再次变幻,那流转的黑白之气变得无比细腻。 这些细微到极致的气流,与极光里的禁制相融,很快,她便穿越了裴九枝留下的禁制。 在那极光之内,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渊,有一小舟系在崖边。 于目之极处的深渊中央,有一悬浮着的孤岛,这里就是李绰的居所。 乌素迈步,走到这小舟之上。 她的脚一触到小舟,它便摇摇晃晃地往前飞,将乌素渡到那深渊中央的孤岛之上。 李绰坐在崖边,淡紫色的衣裙垂下,她回眸看乌素。 她的眼神还是和千年之前一样,渺远空寂,仿佛在看着眼前的无尽星空。 乌素对着她点了点头,从小舟上走下,迈出的步子轻盈。 “你还是来了仙洲。” 在李绰的面前,有一玉石棋局,她立于棋局之前,对乌素平静说道。 “嗯,你下棋?”乌素看着她面前的棋盘,很快开了口。 “苍离宗的一位老修士托我给你带话,他要我说,你多年之前留给他的棋局,终于解开了。” “是啊。”李绰幽幽的视线落在乌素身上。 霎时间,她身前的棋局变幻,变为乌素在苍离宗的松树下看到的那盘残局。 “你是如何下的?”李绰问。 问缘只需要教给乌素最简单的棋局规则,乌素便能通过这规则,自行领悟出无数的变化。 这种领悟,对于许多人类来说难如登天,因为他们的思绪太杂乱,被许多其他的信息干扰。 但乌素不一样,只需要给她一个“赢”的目标。 她就一定会想办法完成这个目标,从而在自己的脑海里自动生成完成这个目标的最简单办法。 她执起面前的白色棋子,径直朝那黑方的腹地攻去。 李绰挑唇微笑:“星位左上的地盘,都不要了吗?” “不要。”乌素手中的白子继续往下落,几乎没人能想到可以舍弃那样重要的一块区域。 她继续朝黑方所在的核心之位落子,李绰与她不断对弈,最终,黑方果然败下阵来。 乌素险胜,但原本属于她这一方的许多白子都已溃散,不成阵型。 这是赢下这残局的唯一办法。 “好。”李绰将棋局收了起来,她盯着乌素,腰间所挂着的星辰悠悠旋转。 “李仙君,你找我来,是要做什么?”乌素问。 “我知道你想找我,我便请你来了,现在你来问我,我找你做什么?” 李绰随意摆弄着自己面前的棋子,挑眉问乌素道。 “小殿下……”乌素马上开口,“你当年的法术没有出错吗?他还是留着我。” “没有出错,你的决心很坚定,那把斩情刃,十分坚定。”李绰的长睫颤了颤。 “但……他将他自己一颗命星的光芒赠你,虽然,他赠给你的这些光都被你吸收消失了,还是不能让你并不存在的星星在夜空里闪烁。” “他送给你的命星,只有一个用处,那就是让你们
的命运不可避免地相交,他会遇见你。” “你看,我将你关着,没有错吧……”李绰轻声笑,“你一离开那灯笼,很快便又被他寻到了。” “他们死了,我便出来了。”乌素眨了眨眼说道。 李绰似乎还没明白乌素吸收阴阳能量的确切过程。 她问乌素:“他死去的灵魂,好吃吗?” “谁?”乌素问。 “幽冥。”李绰低垂着眼,声音轻轻。 “丰沛,饱足,但……不能算好吃。”乌素给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好。”李绰继续端详着自己眼下的棋局。 蓦然间,她手里的棋局,忽然开始自己动了起来。 原本已经定下位置的黑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幻着方位。 “请。”李绰朝乌素伸出一手,让她步入棋局。 “赢下这局棋。”她对乌素说。 乌素竟然也乖巧地点了点头。 一般情况下,她都会答应身边人类的合理请求。 她手执白子,开始下起了这局复杂的棋。 原本李绰在下的时候,似乎她的落子也在黑子的意料之内。 但,当乌素执棋之后,她所下的位置,不再被黑方观测。 黑方的棋子,似乎有些迷茫了。 乌素素手落下之处,在棋盘之上产生了一个小小的旋涡。 它拉扯着这些黑白色的棋子,原本落子之后还会变化的黑子,竟然被钉在了原地,不能再动。 “落子无悔。”乌素白皙的指尖按在棋子之上,她说出下棋的规矩,“这是规则。” 大大小小的旋涡仿佛水面涟漪般不断出现在棋局之上。 乌素的棋风无情凶狠,她不在乎牺牲,不在乎自己后方正在不断溃败,她只需要——赢。 以右翼星位之后的白子地盘被吞噬殆尽为代价,乌素手中最后一子落下,棋局定下胜负,黑方落败。 那棋局仿佛气急败坏了,直接溃散,没入面前的深渊,消失不见。 坐在一旁的李绰悠然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她松了手,这封写好的信没入虚空之中,传向它应该去的地方。 与此同时,在凡间剿灭妖魔的裴九枝收到了谷颐呈上的信件。 他低眸,看了这信中内容一眼,俊逸的眉微微蹙起。 谷颐问:“尊上,怎么了?” “她倒是比之前更可怕了。”裴九枝对谷颐说。 他的指腹坚定地按在了腰间佩着的黑白长剑之上。 修长的手指一勾,他将腰间佩着的香囊解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将这枚香囊从自己身边拿开。 “守住驻地。”他对谷颐说,“待回了仙洲,再还给我。” 语毕,他的身形已合着剑光,冲上了天穹。 天上的朗朗白日,慷慨无私地照耀四野。 —— “挺厉害。”李绰将纸笔收起,对站立在一旁的乌素温声说道。 乌素扭过头来,疑惑地问李绰:“我在与你对弈吗?” “不是我,我要守规矩。”李绰应。 “那是……”乌素继续问。 李绰的手指按在了乌素的唇上:“小妖怪,我有必要对你说得那么清楚吗?” 乌素抿着唇,她隐隐感觉到了不安。 李绰低着头,把玩着自己手里的小小星辰,她的模样有些孤独可怜。 现在的她,并没有当初追杀乌素时所展露的果决疯狂模样。 这么多年,李绰被关在瞑极阁里,她没什么事做,只能看着天上星辰解闷。 她的修为还是那样深不可测,她手中的小小星辰抛出,便能引起毁天灭地的“星变”。 乌素看着李绰,只是在计算着自己还需要吸收多少灵魂的阴阳能量才能杀死她。 在她的眼中,李绰一定会死。 她所认定的目标,就没有做不到的。 李绰看着她,轻轻地笑,此时的她倒有了些问缘的影子。 “看我做什么?”乌素的眼神很直白纯粹。 她要杀李绰,但她的眼中并无杀意,她只是看着,思绪放空悬浮。 因为她所行之事,是其他灵魂的愿望 ,所以,这强烈的杀意也不属于她。 “小殿下,还有办法吗?”乌素问了另一个问题。 她很担心小殿下现在的状态。<
> “只要他的情丝还封着,便不会有事,他对你,只是纯粹的……无关情爱的欲望。” 李绰平静道:“这种情绪,更加冰冷无情,我想你也感觉到了。” “或许……”乌素答。 不知道小殿下如何,但她自己,确实一直是这样的。 “我也管不了他。”李绰笑。 现在连她自己都被裴九枝关在瞑极阁里,寸步不得出。 乌素与李绰告别,她更加明确了自己的目标。 在告诉李绰,她留下的棋局有了解答之后。 她吸收了苍离宗那位老修士的阴阳能量,她的实力又涨了一大截。 这样……可能还需要好几年,乌素也不急,只是慢慢计算着。 她往日月天飞去,在路上,她也遇见了几位修士。 顺带,她还看见了盈盈。 ——这些年,乌素能找到这么多将要死去的修士,几乎都是靠盈盈给了她情报。 她与这些修士倒是相处得很好。 “小乌——”盈盈朝乌素挥手,“陪我去逛街吗?” 玄明宗之内,有很多处热闹的市场,盈盈就喜欢去这样人多的地方。 乌素点了点头,她想着今日还有时间,便陪盈盈去逛逛。 盈盈拉着她到那售卖不可言说小册子的摊位前,自己低头翻阅着。 她挽着乌素的手臂,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小乌,没想到你看起来老老实实,居然这么胆大。” “尊上你都敢惹。”盈盈小声笑,“他是不是对你……” “没有。”乌素板着脸重复地答道,“没有。” “再买些回去。”盈盈挑了几本,她问,“小乌,我之前送你的那本呢?” “被……”没收了。乌素的语句一顿。 她想起这个就觉得有些无奈,她没想到小殿下将那本从她这里没收的小册子私藏了起来。 哦,他还在上边学到了许多。 她的脸微微红了。 盈盈嘻嘻笑了起来,她悄悄对乌素说。 “这些可都是古籍哦,我之前还在老上看到了前人的注释,好刺激!” 乌素:“!!!”还能这样的吗? 她挑了几本塞到乌素怀里:“给你也看看。” 乌素不知所措地接着,她看到其中一本已经被翻开,露出一页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在那画面的侧边,似乎还有一个阵法与注释——这果然是别人看过的古籍。 乌素看着那阵法,一愣,她能看出这阵法十分复杂,而且它…… 就在她思忖间,她却感觉到眼前一暗,原来是天色阴了下来。 乌素仰头看去,天上云絮适时出现,将那轮朗朗白日遮挡。 原来天阴的原因是这个,乌素揉了揉眼睛,如此想道。 但不久之后,天际突然出现一道琉璃阶梯,似乎是有谁从凡间回来了。 乌素想起,小殿下似乎今日去了凡间剿灭妖魔来着。 他对于仙洲与妖域之间的事,似乎都没什么情绪的起伏。 在日月天里,他也很少提起这些事。 乌素想,可能是他担心仙洲的战略泄露给她。 所以乌素不知道他今日又去参与了一场极重要的战事。 乌素眯起眼,看向天空那云絮遮蔽天日之处,她似乎看到了一抹殷红的血迹。 谷颐扶着裴九枝,他手里还挂着裴九枝提前交予他保管的黑白香囊。 而他扶着的裴九枝,右臂的袖袍宽大,洇着血迹,似乎有些空。 “快,去元泽仙君那里,尊上为救凡间一座城池,右臂被反噬的剑气斩断。” 谷颐与裴九枝的身下,滴滴答答地落下了满地殷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