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炀第一次意识到这所学校——亦或者这个世界有所不同,是在转来应中的路上。 初春天寒地冻,小学尚未开学,高中却要率先报道。 周乔桥靠着浑身毅力,愣是大清早就爬起来; 美名其曰:想看看她哥的新学校长什么面貌。 结果上了车才发现,随行的不止有池悦,还有当时正处在年假还没回归工作岗位的路苑柯。 霎时间,所有的精力充沛与兴致盎然都被冲刷殆尽,从家到学校几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愣是安静地像只鸵鸟,窝在后排车座揣着手机一言不发。 直到临近学校时,一段跌宕起伏的缓冲带震掉了小学生的耳机,刹那间手机里播放了一路的内容终于倾泻而出。 ——那是一段极其一言难尽、任谁听了,都会当场愣怔在原地的内容。 尤其末尾音节处。 路炀即将俯身去帮忙捡起那颗跟随行驶晃动、从而滚落至脚边的耳机时,手机扬声器陡然飘荡而出六个发音——樱花高级中学。 但未来得及确定,周乔桥已然从半梦半醒间猛然回神,涨红着脸掐断了听。 在确定前排的亲妈和路苑柯似乎并没有听清楚手机里念得是什么后,才终于缓缓松了口气,转头去拽路炀的衣摆,双手合十地委托他别说。 路炀向来对这种东西毫无兴趣,尽管因为其内容之离奇、语言之诡谲,以及最后那串出乎意料与即将抵达的学校相似发音的名字,让他短暂留下了深刻印象; 但那天他心情算不上明朗,因此当下面对周乔桥小心翼翼地哀求,他只是扬手拍了下对方的发顶,淡淡提醒了句没营养的东西少看,便当翻了篇。 未成想前脚刚抵达学校,后脚就马不停蹄地在前往教导处的路上,遇上了与那段意外倾泻而出的内容相差无几的一幕。 光线昏暗的寂静中庭,高大挺拔的身影将另一道牢牢困顿在阴影间。 冬日寒梅迎风舞落,路炀站在景观丛的另一侧,尚未来得及拐身离开,就被迫听见了一句低哑地台词。 “——我爱你,我要在这里标记你。而此时此刻,没有人会过来,我知道的,” 陌生低沉且富含磁性的声音闷哑响起,与半小时前的车厢中,从手机扬声器里流淌而出的听机械音毫无阻碍的重叠。 路炀听见那个人说:“当然因为这里樱花高级中学了。” 时至今日,路炀已经记不起最后末尾那六个字的发音到底是樱花、还是应华;但当下却只觉得荒谬异常。 且在这之后,他恍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是误入了什么潘多拉魔盒,短短一学期的时间里,他被无所不用其极各种方式被迫“偶遇”到无数类似的事情。 从厕所到体育馆;从教室再到宿舍。 无论何处,仿佛只要踏足之地,必然会有主角的身影。 事到如今,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遇到过多少。 每一次对象都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据路炀所知,每一组的最终走向都朝着亘古不变、传统意义上的“好”而去。 譬如白栖与楚以维; 也譬如锦之与季炎。 尽管过程里与所谓的“剧情”多有不同,尽管他们的抉择依然是建立在自我意识之上,但仿佛虚空之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悄然地让命运与既定事实不谋而合。 路炀并不清楚过往遇到的其他人如何,他原本先入为主地以为大抵都该是那样——但此时此刻,江浔站在数步之外,脚边是敞开的行李箱,身后是空旷的床位,他笔直杵立在原地,当初在病房痛苦挣扎的模样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坚决的平静。 一门之隔的长廊空寂无声,紧闭的玻璃被风吹得嘎啦作响。 独卫中不知哪里有水滴落,砸在瓷砖上,细微声响透过门缝灌入寂静。 “那也可以,” 许久之后,路炀缓缓开口,主动打破沉默,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平直冷淡,听不出丝毫波澜,淡淡地说:“你觉得哪个更好,就选哪个,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江浔一怔。 路炀却不再多言,将椅子往桌下一推,抬步走至江浔身侧,屈指轻轻一敲那张空旷的寝桌:“收什么,我帮你。” 正如江浔自己所言,他的东西不多——甚至可以用少的可怜来形容,除却柜中上次回校时放入的几件衣物之外,卫生间中的洗浴用品几乎都是短期分装。 他仿佛早就料到了自己迟早会离开般,从最开始踏回寝,就没再遗留更多痕迹。 “不好意思啊,弄得有些乱了。寝室内我扫过了,卫生间里的东西可能得麻烦你一会儿再收一下,我不知道你原来东西
都放在哪。” 江浔啪嗒两声扣紧行李箱,带来的半人高箱子最后只装满了三分之二不到,抬起时几乎能听见里头东西在咣当碰撞。 路炀拉开阳台门,将扫把往屋外一搁。 一个小时的功夫,头顶天气又变了样,高空不知何时悄然布满乌云,放眼望去灰沉一片,狂风肆意卷入寝室,将还没来得及关上的柜子当即吹得敞开。 紧接着就见一本轻薄的作业簿顺风落下,路炀离得近,下意识伸手一捞,结果刚抓住边缘,一样银灰色的东西陡然从本中落了下去。 啪嗒一声细响,小东西在瓷砖上轻巧的滑出好寸许距离,直至打着旋磕在路炀脚边,才终于停止。 路炀下意识俯身看去,发现这居然是个。 “抱歉,” 路炀合上门,捡起脚边的:“没注意,不知道摔坏了没,不然我赔你一个。” 说着他掏出手机就准备给江浔转账,后者见状连忙上前接过:“没事没事,没这么容易坏。再说了,我本来就打算丢了,真坏了也无所谓。” 高中生用得到的人不多,毕竟手机就能存不少东西,更别说还是把随身携带的。 路炀潜意识认为这玩意 儿应该对江浔挺重要,陡然闻言,眼中罕见露出几分困惑。 大概是前段时间的接触、以及期中前去医院的那趟意外,江浔莫名对路炀生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感。 见状他当即也没怎么隐瞒,坦然说: “我之前说,我休学那阵子在医院查了很多ta分化成a、以及其中缘由资料的事,保存之后,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所以我把所有东西都单独转移了——就放在这个里。” 银灰色的拇指大小,是非常普通随处可见的样式,江浔休学也就前两个月的事情,时间不算近,但也绝对不算远。 但眼下,他手中表面的镀银层却已经斑驳褪色。 路炀知道这是被人长时间用手摩挲剐蹭后,才能弥留下的痕迹。 江浔指腹无意识地在表面轻轻擦过,垂眸道: “我当时为了找解决办法,试图把所有类似的事情都总结下来,做一个统计,再找出共同点,试试看有没有办法,又或者找到什么医院之类的可以改变也好……但是根本无济于事。” “包括外网,案例少到连100都存不到,除了失败与再无后续之外,根本没有第三种可能性。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想要避开这一切的发生,我除了离开韩佟之外,再无任何办法。” 江浔手指穿过上方的圆环,摊开手掌、垂落时,边缘褪色的铁锈色折射出很细微的光芒。 他很轻地眨了下眼,然后哑然道: “而我选择了这个办法,那么我也就不再需要它了。” 他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他那个无法抉择、注定会朝他所恐惧的发展走去的未来; 离开所有一切; ……离开韩佟。 江浔掌心翻转,在半空划出弧线,轻巧地落入手中。 “我带下去丢垃圾桶就行,”他顿了顿,故作轻松地半开玩笑:“这东西应该算有害垃圾吧?” “学校垃圾还不分类。”路炀顺口应道。 江浔恍然大悟,笑了出来:“那倒也是。” 他正欲揣入兜中,路炀出乎意料地说:“你不要的花,能先借给我么?” 江浔一怔,恍然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借你什么?吗?” 路炀点了点头:“我想看看。” “可以是可以,”江浔摊开掌心,将那枚拇指大小的递给路炀。 迟疑片刻,他还是没忍住问:“但是为什么?” 路炀没应答,而是抬手接过后,忽地说: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如果是我会怎么办吗?” 江浔没料到路炀会突然问这个。 ——他曾分别在回校第一天与医院的最后朝路炀问出这个问题,头一次是身处迷茫混乱中困惑地求助。 而路炀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说不清道不明的答案。 但那时候他心绪混乱,因此不曾放在心上 ,甚至将其遗忘。 第二次他在医院里陷入痛苦抉择。 与其说是询问、征询意见,不如说更多的是在为心中那个早已倾斜的天秤寻找认同感。 而那一次,路炀不知是看出这把答案早已注定的天秤,亦或者是出于其他原因,他并没有作答。 一门之隔的走廊外似乎
有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沉闷而熟悉。 江浔停顿了好片刻,才听见自己故作平静道:“……怎么办?” “?()_?” 路炀攥紧,在耳边的脚步声愈发清晰的前一刻,他垂下眼皮,很轻地说:“假如注定要择其一,那我会选择至少未来十年都不会后悔的那一个。” “……” 江浔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艰涩地问:“哪怕成为一个a吗?” 路炀没有说话,因为下一秒门把嘎哒作响。 只见宿管老师推门探头而入,疑问道:“江浔,你收完了吗?你爸妈在楼下等着呢。” 应中宿舍有规定,除了开学与放假离校俩天,平时是不允许家长随意上楼的。 即便今天是周末,宿舍楼可以说是空荡一片。 江浔回过神,连忙转身点头道:“好了,我现在就下去。” 宿管老师点点头,但并没有关门,而是就着姿势转头看向旁侧,忽地说:“你搁这儿干啥,大冷天的在宿舍门口罚站啊?” 罚站? 路炀霎时一怔,当即跨步走到门口。 只见丢了个垃圾后再也没出现的贺止休不知何时杵在了门口,离开时还略微濡湿的黑发此刻显然彻底干透,被风吹得微微絮乱。 光线黯淡的长廊中,少年半侧面庞藏在阴影里,中间又隔着个宿管老师,一时之间,路炀居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没罚,这不是正好过来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么, ”贺止休抬起眼,露出点笑意,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没个正经:“助人为乐传统美德,何况还是昔日同窗。” 宿管老师一愣,不由以一种恍然的目光上下打量起贺止休,颇为意外道:“没想到你居然还这么有爱心?” “当然了,” 贺止休没有半点谦虚立刻接住了这顶高帽:“不信你问路炀,他最清楚我的爱心有多热忱真挚。” 路炀:“……” 然而宿管老师没搭理这套,只是哼哼两声,开始意味深长地翻旧账: “管你们怎么热忱真挚,下次再给我半夜偷偷夜不归宿,就是拯救世界保护地球殴打小怪兽,也别以为能再像上次一样一份检讨就可以算了的——懂了没有?” 吹逼没讨到夸赞,还正好踩中地雷,贺止休终于不啃声地。 等宿管老师走后,路炀才转头去看alpha,不由问:“你刚去哪了?” “唔?”贺止休回过神, 晃了晃空空如也的手, 揶揄道:“怎么差遣完人干活就把人忘了?路炀炀你没有心啊。” 路炀没搭理他地贫嘴:“丢个垃圾能丢一小时?” 腕上的表已然指向十一点,收垃圾的环卫车都拖腔拉调驰向了遥远的大门口。 空旷安静的楼宇之外,操场安静地只剩风声擦过树冠发出的沙沙响。 贺止休侧身贴在墙边,浅灰色的毛衣衬出一丝少见的沉静。 他难得停顿了下,才压着声音道:“这不是为了避嫌么。” 路炀微愣:“避什么嫌?” “虽然他现在还是ta,但身上多少有点气息;而我毕竟是个alpha,还是个有男朋友的alpha,” 贺止休抬手拨去路炀飘至前额的发梢,轻笑道:“贸然接近,我怕你吃醋。” 路炀:“…………” 见鬼的吃醋,他就不该多余问这一嘴。 路炀冻着脸正欲抬手拍开,然而手指刚动,贺止休却难得率先一步收回手。 他毫无异状地揣入兜中,一转话锋:“不过你们都收完了么?我刚从寝室出来想问你们,就碰上了老师。” “……你之前在寝室?”路炀顿了下。 “是啊,总不能一直站这儿,”贺止休笑道:“今年冬天来的还挺早,才过了十一月没多少天,就这么冻了。” 路炀没接话,余光在贺止休脸上略一停留,终于转回去回答贺止休之前的前半句:“基本收拾好了。” 话音刚落,后方江浔终于收拾完末尾,拖着行李箱拉开门板: “我收完啦,上次的事真的谢谢你们,可惜最近没什么时间,等寒假你们要是有空,我请你们吃个饭吧。” 路炀转过身,正要说话,身后的贺止休却率先回答:“那可以,不介意的话加个微信?到时候好联络时间。” 一时间不止江浔,路炀都不由一顿,情不自禁回首望去。 “那也可以,”江浔掏出手机:“你扫我吗?”
贺止休点开二维码:“你扫我吧。” 嘀一声轻响,添加发送。 还没来得及看加没加上,江浔手机陡然响彻,来电显示是妈妈。 “我得下去了,” 江浔挂断后,拽着行李箱往外走去。 然而箱中东西不多,却依然沉得不行。 大约半月前那场发热对他的影响依然尚未完全褪去,开始平地拽着还好,到了楼梯,需要提起行李箱,江浔动作立刻变得略显吃力起来,整个人步伐都不太稳健。 中间有一阶险些没注意踩空,眼见就要脚滑栽落。 路炀原本就打算送到楼梯口,见状当即要上前拽一把。 然而脚步尚未迈出,另一道陌生身影率先从身后俯冲而下,眼明手快地拉住了行李箱拉杆,硬是把江浔原地拉了回来。 熟悉的力道与气息由后至前扑鼻而 下,江浔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 他立在原地愣怔了好几秒,才在错愕中回过身,愣怔道: “……韩佟?” 周末休息,高一与高二宿舍楼中间还隔了一栋高三的,韩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然而他非但出现了,还是从楼上踏下。 没人知道他是早有预料江浔会来,又或者是悄无声息地潜藏等待。 直到此刻江浔险些跌滑,才终于忍无可忍,冒出了头。 “你怎么在这里,” 短暂错愕后,江浔主动哑声询问:“没回家么?” “期中考砸了,被老师勒令留校补课,”韩佟拽住行李箱握把,声音无波无浪,旋即抬眼问道:“我能提么?” 他用的是“我能”,而非“需要”。 江浔薄唇翕动,眼中潜意识显出几分迟疑。 ——其实持续时间不长,几乎转瞬即逝,但韩佟却像明白了什么那般,松开握把,将手揣入校服衣兜。 楼梯昏暗光线也依然没盖住他相较前些日子而言,眼下略显削瘦的脸庞、与充满血丝的双目; 但此刻,他并没有像那天江浔发热期那天那般怒不可遏地追问,只是悄然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几乎与路炀并肩。 “我知道了,那你慢点。” 韩佟半垂双目,眼底的青黑让他整个人都多了一丝憔悴,唯有肩背依然笔挺。 只听他出乎意料地平静道: “拽拉杆只会更提不动,拉握把吧,提起一点,累了就放下,或者让路炀帮你。” 路炀瞟他一眼,还没开口,后边落后一步地贺止休率先接话:“那不太成,路炀病也才好没几天,今天手还不舒服。不介意的话,我来吧。也不是多大点事。” 哪知江浔却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说罢,不等其他仨人多言,他率先按下拉杆,一个用力原地拽起握把,硕大的行李箱立刻被拽立地足有公分。 少年兜帽遮挡住后脑勺,宽大的卫衣也依然无法遮掩其肩背的单薄。 但接下来的路途中,他拽着行李,挎着包,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没有半丝摇晃,仿佛韩佟的出现无端成为了支起他身形的一柄竿。 不敢歪斜,也不想在此刻歪斜。 直至长风贯入拐角处,数米之外大敞着的宿舍门映进视野,江浔三下五除二地踏下楼梯,放下行李箱,喀拉一声闷响中,滚轮落地。 他转过身,仰头望向跟着迈下的路炀与贺止休: “送到这儿就好了,外头风挺大的。路炀你不是也身体不舒服么,别到时候又吹感冒了。” “听到没有,”贺止休跟着一本正经道:“别又吹感冒了。” “……” 路炀懒得搭理这人的马后炮,但也确实没打算再往前。 狂风冻得慌,他身上只套了件单薄的针织衫,还没口袋,这么一段路走下来指尖早已冻得冰凉。 何况门外就杵着正等待的江浔父母。 此刻正双双跟宿管老师与不知什么时候冒出的教导主任围在一块说话。 “有空联系, ”?()_?, 还是说:“东西谢了。” 贺止休不由转头,问道:“什么东西?” “一个我不要了的东西。” 江浔主动回答,他望着路炀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问。 但最后还是没能吐出。 因为目光不再为他所控,情不自禁地越过中间的两道身影,望向了楼梯身后。
只见韩佟杵立在楼梯拐角处,没有下来,也没有离开。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静止在原地,身形笔直如松,三分之二的身体掩在阴影中,连同居高临下投望而来的视线也藏在昏暗里。 那样平静,那样冷淡。 与记忆中永远炽热虔诚,蕴着无尽碎光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不下来了么?” 贺止休侧身回头,主动开口:“一动不动杵别人背后,你让我们有点发毛。” “……”路炀无语道:“自己发毛别带我。” “那我一个人多寂寞,你得陪陪我。”贺止休握住路炀手腕,将他往边上一拽,顺便侧身替他挡风:“来,正好陪我等个外卖。点了两杯奶茶,省的一会儿上去再下来。” 他顿了顿,抬眸看向江浔:“本来也给你点了,不过骑手有点慢,赶不上了。” 江浔一愣,正要作声回答。 紧接着就听上方沉默了一路的韩佟陡然说:“他不喝奶茶。” 贺止休不由眉梢一扬,开玩笑道:“你们学霸饮食都还挺健康。” “……” 江浔无声握紧握把,顷刻后点了头:“是不太喜欢喝,太腻了,我吃不了甜。” 贺止休热情推荐:“我知道一款不太甜的,纯茶调配,路班长也觉得不错。” 路炀瞟了他一眼,顺口报了个名字。 江浔笑了笑:“好,那下次有看见,我去尝尝。” 话音刚落,数米之外的聊天四人组终于注意到这边动静,宿管老师扯着嗓子喊了声江浔,父母的询问紧随其后。 江浔回首拔声拒绝了帮助,挎紧肩上的背包,摁下按钮,拽上拉杆。 然后他微微侧身,看向路炀与贺止休,声音听不出情绪道:“那我走啦。” 路炀点点头。 他向来话少,也不知离别该说什么,于是短暂沉吟过后,闷出一句乍听之下有些烂俗、却涵盖了世间一切最真实的祝福: “以后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江浔愣了愣,顷刻后才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笑。 但不知为何,这抹笑意显得极为勉强,连带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近乎低语道:“你也是。” 路炀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轻轻眨了下眼。 门口的催促声再次响起,江浔不再做停留,屈膝在 行李箱底部轻轻一踹。 滚轮倾斜着打滑,他终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迈去。 从头至尾,没再看拐角处的韩佟半眼。 “东西都收完了?” 宿舍老师贴心问道:“就这么多吗?” 江浔点点头,没有建筑遮挡的大门口寒风肆虐,将他额发吹得朝两侧飞去,露出的脸庞格外苍白,几乎窥不见半丝血色。 江母立时满脸担忧:“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江浔摇摇头:“没有,可能就是有点累了……我们回家吧。” 应中面积广袤,宿舍楼与校正门好巧不巧,各自位于校区两端; 徒步过去几乎要穿过整片教学楼与行政楼,一个大操场与篮球场,乃至于半个小操场。 江浔家里距离学校并不算远,因此与路炀不同,过去一年多中,除非学校强制性不让走,否则他没有一次周末是留校的。 此刻拽着行李箱徒穿操场与教学楼,他才恍然发觉,原来没人的学校可以这么这么安静。 ——安静到他如何试图转移注意力,拼命压制回忆,也依然无法阻止那些被他在来时路上全力封锁进盒中的声音冲破层层自以为坚固、实则脆弱不堪的枷锁。 所有回忆循着僵硬的脚步,犹如走马灯般,缭绕回荡在耳中。 “——江浔,我考中了!” alpha咋咋呼呼的声音穿过飘窗,恼人地划破半年前暑假第一天的清晨。 江浔看见记忆中的自己从被中惊醒,明明是连滚带爬地下床,却依然故作朦胧地推开飘窗,支着下巴故意迷茫道: “考中什么啊?” “应中啊!你看!” alpha哗啦一声敞开特意打印出的成绩单,纸面的热度都还没来得及消散。 他像一只摇着尾巴兴奋地恨不能跃过栏杆、抵达对面的大狗,激动道: “六百四十一,第一志愿稳当录取!九月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去学校了!!” “你很高兴吗?” “那不废话,” 晌午烈日倾泻而下,数米之隔的对窗,少年浸在
金光中,双手紧握围栏,蕴着星河的瞳孔中只框入了对岸少年的身影。 他暗暗吐露心声,像是告白,又像许诺:“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在你身边,三年陪不了,两年我还能缺席吗。” “那大学怎么办,我肯定985。” 江浔含笑调侃,故意逗他:“你行吗?” 韩佟一下愣在原地,学渣的自尊一败涂地,如三九寒天落下一兜冰水,浇得他哑然失语。 江浔立时后悔了,于心不忍。 他张嘴要哄:“我也不一定能考上985……” “你可以的,” 对岸alpha出声打断,他折起成绩单,揣入裤兜,弓身趴在围栏之上,伴随着楼下路过人群的低语,他说: “不过到时候你得等等我,高三任务太 重了,我成绩不如你,所以要多努力,可能还会来不及顾及你,没办法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及时出现,也可能为了学习错过你的电话。” “但是最多一年,只要一年,” 烈阳照亮韩佟的脸庞,他一字一顿格外认真道:“我一定去你身边,从今往后,再也不走。” 江浔知道那一刻自己动容了,他指尖抠住玻璃,几乎泛白。 明明心跳如鼓,却依旧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真的,” 那天韩佟确定地答:“除非有天,你赶我走了。” “——你要赶我走吗,江浔。” 数日前的夜色如水,病房幽寂。 江浔面色潮红尚未褪去,眼角的飞红与瞳孔周围的红丝却不似病理常留。 他紧咬下唇,始终不敢抬眼去看韩佟的眼睛。 可韩佟却不放过他,在身前蹲下身,高大的身形在此刻蜷缩成团,视线由下至上挤入江浔的视野。 过往望来永远淬着光的眼底此刻除了茫然无助,便是张皇失措。 他双手搭在江浔膝盖,极力逼迫自己镇定,可开口的瞬间又暴露了内心的慌乱,以至于不敢大吼质问,只小声道: “为什么,江浔,因为你要变成a吗?” 江浔呼吸急促,不敢啃声。 可韩佟不懂什么叫点到为止。 他极力追问:“你不想变成a对吗?那我们再想想办法,我陪你休学,我陪你去找医院,一定会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了,” 江浔哑声打断,嗓音颤抖如筛。 他几乎是逼着自己一字一句吐出:“韩佟,我真的没办法了。” 时至今日,江浔已经记不起当时韩佟的表情。 他们从周岁相识,结伴长大十多年; 小学时他因为内向沉默遭人排挤,韩佟挎着包,在放学后为了他把领头人揍得哇哇大哭。 自己挨了罚,招了骂,依然一声不吭; 胳膊被抓出了血痕,后背被撞出大片淤青,也不喊一句疼。 只在江浔给他贴创可贴的时候,才终于拉着人衣袖,不知道是讨疼,还是撒娇般,小心翼翼地喊: “哥哥,我疼。” “……江浔,我疼,” 许久之后,韩佟半蹲在地,将额头抵在手背上,隔着掌心压在了江浔膝盖。 他捂着心口,整个人几乎蹲坐在地,一声接一声的呼喊,一句比一句嘶哑,最后几乎是裹上哭腔,颤抖地听不清语调。 “我们才十七,哥,求求你,往后那么多年,”韩佟颤抖地近乎是在哀求:“我真的捱不住。” 江浔没有开口。 他仰头看向紧闭门板,很久之后,才听见自己近乎空洞地说: “你可以的,韩佟,我们得为自己而活,不要屈服于命运,让它折断了你自由抉择的翅膀。” “……可是江浔, ” 韩佟抬起脸, 灯光下他泪眼婆娑,双目通红,薄唇不受控地颤抖,一字一顿、如同剖胸挖心,疼的几乎喘不上气: “可它已经折了。而我爱你,我无法不屈服。” · “叽叽——” 鸟啼陡然划破上空,把江浔从记忆中拽出。 他仰头寻声觅去,青黄鹦鹉飞驰而过,寒风之中双双落在枝头,互啄戏耍,依偎取暖,不亦乐乎。 “这么冻得天,谁家鸟飞了,”跟随而来的弥勒佛忽地道。 江浔望着那双鸟,不由自主地接话:“会冻死吗?” “或许吧,”
弥勒佛略一停顿,忽然浅浅笑了下,像个看破红尘的诗人,艺道: “但逃出笼中的代价总是巨大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它做了自己的选择,那前路再坎坷,也得拍着翅膀飞下去。” 江浔却忽地问:“那假如有天,它后悔了怎么办?” “记得到路、主人还要,那就回去。”弥勒佛淡淡道。 可这天寒地冻的,钢铁森林,满城数不清的鸽子笼,谁也不知道它们后悔了是否还回不回得去。 青黄鹦鹉蒲扇着翅膀又跳上了另一个枝头,其中一只羽毛抖落,在越向下一段枝头时,忽然踌躇起来。 乍看之下,好似在退缩。 “那假如回不去了,”短暂静默后,江浔忽地又问:“它会觉得自己飞出来其实是错的吗?” 弥勒佛没有应声,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背着手缓缓道:“江浔,这世上其实除了考试答案与法律上的不可碰外,人生轨道上,大多数抉择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之分。” 江浔微怔。 “所有答案端看你怎么选。”弥勒佛抬手,轻轻拍了拍江浔的肩膀,眼中是罕见地慈和:“但跟着心往前走,总不会出大问题。” 江浔没再说话,道了别,收回目光,拽着行李箱朝前迈去。 后备箱打开,行李箱落入,他拉开车门,在父母与一路送行的弥勒佛注视中,弓身踏入车厢。 砰一声闷响,寒风与鸟啼被同时阻隔在外。 残余的只剩弥勒佛回身踏进校门后,保安拉住铁门闭合的酸响。 江浔朝外望去,行人道上空无一人,校门紧闭,闸机红灯闪烁。 梧桐路上荒无人烟,只剩一枚不知从何而来、又去往何方的枯叶半途卷过。 “——咔哒!” 铁门应声合上,恍然间,江浔记忆不受控地抽回一个月前的午后。 那天他也坐在这里,以同样的姿势、角度望向大门; 但不同的是,那天阳光普照,烈日似火,四面八方喧嚣热闹。 而韩佟就在遍地嘈杂中,不顾身后目瞪口呆的当值保安,手腕一撑,悍然跃过伸缩门,众目睽睽中粗喘着奔至车前。 然后在高昂的骂声中、与江浔的错愕,敲开了车窗。 “给你的, 我想了好久, ” 粉色信封藏在搬砖般厚重的词典中递入,明明嚣张地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翻越校门逃出,此刻吐出的每一句却都带着难以忽视的颤抖。 他双手扒着车窗,双耳通红,额角沁出热汗。 没人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应该是紧张的吧。江浔想。 毕竟一千米跑下来也只红个脸,不红耳根,可那天韩佟连脖子都通红一片,嗓音沙哑到尾音都不清晰。 可他瞳孔澄格外澈,江浔无需仔细看,抬眼的瞬间便从漆黑中看见自己的脸庞。 错愕、愣怔。 不可置信中,夹杂着同样的紧张。 江浔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而韩佟的话却如同没完没了的除颤仪,每一字都震慑着他的心房。 “如果你愿意,晚上十点,我等你的电话,” 韩佟压低嗓音,保安的斥责与前排哭笑不得地江家父母动静如潮水褪去,他的声音无比清晰地穿进那一刻江浔耳力。 “阳台的话全是真心,信上的末尾我留了白,因为我想亲口对你说。” ——我喜欢你,江浔。 从周岁礼见你的第一面起。 从前、现在、将来。 三百六十五天中的每一个二十四小时。 长风俯冲天际,青黄展翅远去,车尾气蒸腾而出,漆黑轮胎碾过地面的瞬间,江浔难以遏制冲动,近乎慌乱地落下车窗。 可来不及了。 寒意贯穿温暖车厢,将他一人凭空攫住,狂风卷来的瞬间,紧扣了一路的兜帽终于朝后滑落。 江浔感觉四肢百骸如坠冰窟,无法遏制、燥热数日的后颈在这一刻也如他所愿,一同冷却,仿佛数日前的滚烫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刹那间,他听见虚空中有一柄重锤悍然落下,摇摆不停地天秤彻底随他所愿落了地。 世界重归寂静,他的一切都没有变。 可又都变了。 血液如坠冰窟。 江浔合上车窗,景色远去,冰冷消散,他在寂静中垂头,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 没人知道过去多久。 直到后视镜中应中
的最后一丝模样彻底消失不见,轿车驶入喧闹大街,十字路口红灯暗灭,黄灯闪烁,窗外阴云闷颤,路边行人似海。 “嘀——” 黄灯交替,暗灭在半空中,绿灯缓缓亮起。 一如那双交替飞驰的青黄鹦鹉。 轿车朝前驶去,漫天喇叭与嗡鸣声中,江浔彻底濒临极限,俯身将脸埋入冰冷空荡的双手中。 卫衣领口被拉扯下滑,露出那块许久未曾暴露在空气中后颈。 皙白,平滑,不见丝毫异样。 是与过往十多年里,江浔所熟知的模样。 而他也终于忍无可忍,暴发出了过往十多年未曾有过的恸哭。 难以遏制。 彻底决堤。 · 宿舍楼下。 远处的几道身影接二连三地离去,路炀收回视线,只见拐角处的韩佟已然消失不见。 也不知是上了楼,还是躲进了他们看不见的位置。 就在这时,一阵铃声陡然响起,贺止休掏出手机接起:“你帮我放门卫室吧,周末可以收,我一会儿过去拿,辛苦,谢了。” 等他挂断电话后,路炀才说:“奶茶?” “嗯哼,还买了点小食,一起到了,可惜多了一杯没人喝。早知道江浔前脚走他后脚来,刚刚应该跟着一起去,还不至于浪费。” 贺止休目光一扫四周,确定无人后,才扬手搭在路炀肩膀上,指尖不安分地拨弄着男朋友冰冷的耳垂:“外头这么冷,你先上去等我?” 路炀微微偏头避开了指尖,忽然问:“你挺关注他?” “什么?”贺止休一顿,险些没反应过来:“你说江浔?” 路炀还没说话,贺止休忽地眯起眼睛,骤然贴近:“你不会吃醋了吧男朋友?” “……” 路炀额角青筋一跳:“滚。” 贺止休非但不滚,搭在肩膀上的手遽然一收。 因为心中欣喜过度,也顾不上待会会不会有人突然进来,他只心动地问: “因为刚刚我主动要江浔微信么?” 路炀终于抬起眼,两根手指压在他肩膀,把这个眼见下一秒就能当众贴在他脸上的金毛推出寸许。 沉吟几秒后,他才半眯眼道:“干什么,你要解释?” “我们a德必修课,需要解释的事情才有鬼——我觉得我没有鬼,但是男朋友有意见了,那我就讲明白,” 贺止休挑着唇道:“主要难得看见除了宋达之外还有个人跟你关系不错,我得抓紧时机侵入你的世界,以防任何单身状态的人。” “……” 这都什么玩意儿? 路炀简直无语,沉默稍许,不知怎的愣是没忍住闷笑出声:“你有病么?” “热恋期的青少年没有几个不犯病的,以后你俩谁发朋友圈,互相点赞互相留言评论,我可都是看得见的。他刚失恋,深受情伤,什么艺句子一发……” 贺止休直勾勾地紧盯路炀双目: “男朋友isth—懂否路炀炀?” 越说越离谱,路炀捏住贺止休的耳朵轻轻往外一扯:“这时候会拽英语了——下午三套英语听力给我做了。” “……” 贺止休无语凝噎,半晌终于无奈笑出声:“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直球来的太突然,路炀难以遏制地愣怔片刻。 他眼错不眨地望着贺止休,不知怎的,忽然不受控地再次想起方才在寝室时的话。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假如注定要择其 一, 那我会选择至少未来十年都不会后悔的那一个。” …… “……路炀炀?男朋友?宝贝?” 贺止休疑惑的声音贴着耳畔传入, 路炀一个激灵回过神,下意识捂住耳朵。 忍了忍,他还是没忍住,绷着声音问:“你喊我什么?” “谁让喊你半天不回神,这不就挺有效,”贺止休挑着唇笑得促狭,又故意凑近:“跟我在一起还能出神,想什么呢宝贝?” “……滚蛋,少在这里发癫。” 路炀揉着耳垂,不自在地挣脱搭在肩膀上的手;尽管声音冷硬,但不受控通红起的耳朵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贺止休看的心痒,想再逗,却又深知继续下去十之八九会直接把人惹得恼羞成怒。<
> 于是迟疑半秒,还是意犹未尽地半路刹车,屈指搓起那滚烫耳梢聊以止痒。 然后他转移话锋道:“所以你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呢?我这么近喊那么多声都没听见?” “……” 路炀没吭声,只很轻地眨了眨眼,半晌才道:“没什么,随便想想。” 贺止休眉梢微挑,潜意识想追问,但窥见路炀神色时,又莫名压在了喉头。 好在路炀也转移话锋:“你还拿不拿外卖了?” “唔?拿。”贺止休随口问,“怎么,你也要去?” 路炀没吭声,而是一把拽下捏着耳垂上的手,仿佛生怕他再作乱一般,虎口扣住对方的掌心,紧抓在手中。 他朝前迈去,迎着寒风朝着大门迈去,只淡淡道:“拿个快递。” 寒意席卷而来,俩人并肩而行,踏出大门时撞上迎面回来的宿管老师。 天太冷,他也丝毫没觉得俩人贴的太近,贺止休甚至主动问他喝不喝奶茶。 宿管老师哦豁一声,应了声喝。 等人拐身进入宿舍,周遭望去空无一人时,贺止休忽地掏出手机,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句:“你生日什么时候?” 路炀被问得一顿,下意识道:“一月十六,干什么?” “……” 贺止休神色一怔,抬起眼,表情罕见地微妙:“你几年的?” 路炀报了个年份。 贺止休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你居然比我大?” 路炀眉梢一扬,难得有些兴致盎然:“你几月?” 贺止休神色有些挣扎,看上去似乎有些后悔陡然提起这事儿。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挣扎无用,片刻后他只得在路炀催促地注视下,哭笑不得道: “……三月二十三。” “哦,”路炀鼻腔轻轻闷了口气:“弟弟。” 他纯粹顺口占了个便宜,哪知贺止休短暂的挣扎后,已经飞快地接受了自己比路炀小两个月地事实。 陡然闻言,当即蹬鼻子上脸,没脸没皮地应:“干什么呢哥哥。” 路炀:“……” 他脚下险些一个踉跄,摁着额角狂奔的青筋,忍无可忍道:“……滚蛋。” “上一秒还叫人家弟弟,现在就让人家滚蛋,” 贺止休低头飞速摆弄手机,拇指飞快扫过键盘,似乎在输入什么,等结束后才抬起眼,一本正经道: “太没良心了哥哥,亏我还把你生日设成了锁屏密码。” 谈恋爱时把对象生日设为密码这事几乎是老俗套的情节了,但路炀没料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他罕见地没反应过来,隔了会儿才说:“你设那个干什么?” “以防万一你想查我手机,随时随地都能打开。” 贺止休咔擦一声锁屏,揣入兜中,边说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路炀,“我们a德满分的人一般都这样,听见了吗ta。” 路炀懒得搭理他,随口回呛:“a德满分的人不会当着男朋友的面主动给人二维码。” “……一朝失足成千古恨,” 贺止休喃喃:“幸好我还没同意,要不我这就拒了吧。” 路炀终于回头,罕见愕然道:“你还没同意?” “这不是得经过你允许么,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是让他扫,而不是我扫他?”贺止休得意地一扬眉峰:“知道我们a德满分的人有多满分了么?” “……”没完没了了还。 路炀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顷刻后不知怎的居然忍俊不禁,勾着唇角瞟他:“少自卖自夸。” “我明明是陈述事实,”贺止休一本正经道。 路炀彻底懒得搭理这货。 结果刚拐入一侧无人的行人道,手就被人牵住,滚烫的五指挤入指缝,拽着他不由分说地揣入裤兜。 “下次出门咱俩至少得有一个换外套,怎么会这么冰,”贺止休拧着眉有些后悔:“早知道要下来,就给你套暖宝宝了。” 路炀挣了两下,没挣动,况且掌心滚烫,确实太舒服了。 他垂眸极轻地眨了下眼,到底还是放弃。 “好像没电了,”顷刻后路炀说:“你回去冲冲。” 贺止休揉了揉掌心的手,挑着唇:“好。” 广袤天穹阴云密布,长风拂过旷野,朝天际盘旋而去。 青绿鹦鹉自天际而来,寒风将它们翅膀吹得微微晃动,羽毛脱落,又被风卷去相反的方向,直至消失在远方。 细微